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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顺着村东的土路往前走,沿途问了两个农户,总算找到了陈二牛的家。
一间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院子里堆着些晒干的柴火,几只母鸡在角落里啄食,看起来朴素又寻常。
听到敲门声,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汉子打开了门,正是陈二牛。
他看到温禾三人都是生面孔,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带着几分疑虑,却还是客气地问道:“三位是?找俺有事吗?”
“我们是来打听两位游学士子的,听说他们之前住在您家?”
温禾笑着说明来意,语气尽量温和,免得让陈二牛起戒心。
陈二牛一听“游学士子”,顿时吃了一惊,连忙侧身让他们进屋:“你们是来找赵先生和吴先生的?快进来坐,外面晒。”
进了院,陈二牛搬来三条长凳,又倒了三碗凉水,才在他们对面坐下,长长的叹了口气:“唉,这事都怪俺……那天早上俺去叫两位先生起床,推开屋门一看,人早就没影了,连行李都没带走,俺还以为他们是嫌村里条件差,自己走了,没成想是失踪了。”
他说着,脸上满是自责,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
孟周一听“失踪”,顿时激动起来,往前凑了凑,急切地问道:“陈兄弟,他们失踪前有没有说过要去什么地方?或者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陈二牛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没说过啊。他们平日里除了教孩子们识字,就是在屋里看书,偶尔会跟俺唠两句家常,没提过要去别的地方,也没见什么陌生人来找他们。”
温禾沉吟片刻,问道:“陈兄弟,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他们住过的屋子?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当然能!”
陈二牛立刻站起身,领着他们往院子角落的一间小土坯房走去。
“就是这间,俺一直没敢动里面的东西,想着万一他们回来呢。”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靠墙摆着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被褥,迭得整整齐齐。
床边的木桌上放着几本书、一支毛笔和半瓶墨汁,桌角还有一个没吃完的麦饼,看起来像是匆忙离开时落下的。
温禾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床榻和门窗上。
被褥没有凌乱的痕迹,门窗也完好无损,没有被撬动或打斗的迹象。
他指着屋子说道:“这里很干净,没有打斗痕迹,床也没乱,应该不是强行被掳走的。”
温禾突然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陈二牛,看似随意地问道:“陈兄弟,你们村西头的竹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法?比如闹过妖怪、撞过鬼之类的?”
陈二牛闻言,连忙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几分紧张:“小郎你可别吓俺!那竹林就是普通的竹林,以前俺们还经常进去砍竹子编筐、做农具呢,哪有什么妖怪鬼的。”
“以前?”
温禾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追问下去。
“为何是‘以前’?现在不能去了吗?”
陈二牛挠了挠头,笑着说道:“是新里正来了之后不让随便去的,里正说,村里人进去砍竹子的人太多,容易把竹林踩坏,以后就让他安排人手统一砍竹子,再分发给大家,说起来,这新里正可是个好人,对俺们村里人都很照顾,还经常帮着解决难处呢。”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赵先生和吴先生失踪前一天,新里正还特意来俺家,请两位先生喝了酒,说是感谢他们来村里教孩子识字。”
“新里正?”
温禾眼睛微微一眯,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以前的里正呢?”
“是年后新来的,跟着新上任的县丞一起来的。”
陈二牛解释道。
“以前的里正年纪大了,辞了差事,县丞就推荐了现在的里正来。新里正为人和气,又懂规矩,俺们村里人都挺服他的。”
温禾摸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点意思。”
……
傍晚时分,温禾三人刚走到里正家院门口,就见萧里正从屋里迎出来,看到他们毫发无损,眼睛顿时瞪圆了,语气里满是惊讶:“你们怎么回来了?”
温禾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萧里正,你好像很惊讶我们会回来?”
他特意加重了“萧”字。
从陈二牛口中得知里正姓萧后,他便留了心,此刻故意点破,就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萧里正刚想辩解“没有没有,只是担心你们迷路”。
听到温禾叫出自己的姓氏,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骤变:“你!你怎么知道我姓萧?”
他在村里刻意低调,除了几个相熟的农户,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全名,这两个半大孩子刚进村没多久,怎么会知道?
不过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安慰自己。
不过是知道个姓氏,算不得什么。
他干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呵呵,没什么,是老朽失态了,三位逛了一下午,该是饿了吧?老朽这就去让老婆子准备吃食。”
说完,不等温禾再问,转身就快步钻进了灶房,背影竟有些慌乱。
温禾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冷了几分。
果然有问题。
没多久,萧里正的妻子就端着一大盘菜团子和一碗咸菜走了进来,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三位快吃吧,村里条件差,没什么好东西。”
孟周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不等温禾开口,拿起一个菜团子就咬了下去,含糊地说道:“多谢大娘,已经很好了。”
温禾刚想抬手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孟周狼吞虎咽的样子,只能干笑两声:“没事,你多吃一些,我们不饿。”
孟周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好吧,我吃两个就够了,给你们留些。”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带了干粮,你吃你的。”
温禾连忙摆手,眼神却悄悄扫过那盘菜团子。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肯定加了料。
孟周没多想,只当温禾是客气,又拿起一个菜团子吃了起来,一口气竟吃了五个。刚放下碗筷,他就觉得头晕目眩,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喃喃道:“怎么……这么困……”
话没说完,“咚”的一声趴在桌案上,彻底睡了过去。
“先生!”
李承乾见状,惊呼一声,伸手想去推孟周,却被温禾一把拉住。
温禾轻笑道:“别担心,就是些小把戏。”
他早就猜到萧里正会动手。
从陈二牛家看到那两个士子的住处没有打斗痕迹,他就怀疑是被下了药,没想到萧里正这么急,傍晚就敢动手。
“之前在陈二牛家,我就猜那两个士子可能是被下药掳走的,只不过还真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蒙汗药这种东西。”
温禾小声说道,心里暗自琢磨。
这蒙汗药的成分,说不定和华佗的麻沸散、民间的臭麻汤差不多,都是靠麻痹神经让人失去意识。
他正说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一个粗哑的中年男声响起:“时间差不多了吧?那书生该睡死了,要不要动手?”
“别慌。”
另一个声音传来,正是萧里正。
“那两个小娃娃有些问题,特别是那个姓温的,谈吐举止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得再等等,确认他们也中招了再说。”
屋内的李承乾听到这话,悄悄抬眼看向温禾,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像是在说“先生你看,他们还夸你呢”。
温禾白了他一眼,伸手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别出声。
好戏还在后头。
屋外的中年男人显然不耐烦了,语气里满是指责:“你这老东西,某看你就是想推卸责任,之前让你把人引到竹林去,你偏不,现在又搞什么下药,磨磨蹭蹭的,要是被上面的人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萧里正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老朽也没办法啊。那三个小子油盐不进,老朽已经作计了,可没想到他们这么谨慎。”
“反正都是抓,在哪抓不是抓?等下把那个姓孟的和之前那两个书生关在一起,至于那两个小的……过段时间找个人牙子,卖到南方去,也能换些钱,到时候你我各一半。”
“哼,算你识相。”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
“别废话了,赶紧开门,先把那个书生拖走,免得夜长梦多。”
“来了来了。”
萧里正应了一声,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里正和一个穿着短打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麻绳。
刚一进门,萧里正和中年汉子顿时僵在原地,满脸错愕。
“听说你们要把我们卖到南方?那可否卖到建康去?我听人说,那地方风景不错,倒是个好去处。”
屋内,温禾坐在床榻边,将李承乾护在身后,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反而带着几分笑意,对着萧里正和中年汉子慢悠悠说道。
这两个孩子不仅没晕,还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你竟然没晕!”
萧里正指着温禾,声音都在发颤,他明明在菜团子里加了足量的蒙汗药,别说两个孩子,就算是壮汉也该睡死过去,怎么会没用?
“就你这点小把戏,也想骗得了先生?”
李承乾从温禾身后探出头,哼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自家先生早就提醒过他别吃菜团子,他刚才故意装作要吃的样子,就是为了引这两人上钩。
中年汉子见状,恼怒地瞪了萧里正一眼:“你这老东西!办事就不能盯着点?连两个孩子都搞不定!”
萧里正苦着脸,心里满是苦涩。
他哪能想到,这两个半大孩子的警惕性比老狐狸还高?
“罢了!就算被发现了又如何?”
中年汉子咬了咬牙,猛地从腰间拔出短刀,刀刃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就凭你们两个小鬼,某一人就够收拾了,今日你们既然撞破了这事,就别想活着离开陈家村!”
李承乾见状,下意识地想冲上前护住温禾,却被温禾一把拽住。
“且慢!”
温禾抬手,语气平静地阻止道。
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握刀的手紧了紧:“怎么?现在想要求饶?某承认,你这小娃娃确实机灵,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今日都得栽在某手里!”
温禾没有接话,反而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声音清晰:“一。”
中年汉子眉头紧锁,心里泛起嘀咕。
这孩子在搞什么鬼?
萧里正也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看着温禾。
“二。”
温禾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头,语气依旧淡然,仿佛眼前的短刀和凶徒都不存在一般。
“装神弄鬼!”
中年汉子终于按捺不住,怒喝一声,举着刀就朝着温禾扑了过来,刀刃直逼温禾的胸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温禾缓缓念出第三个字:“三!”
“啪!”
一声脆响,窗边的木框突然破裂,一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窗外撞了进来,手中的玄铁短刀寒光一闪,精准地挡在了温禾身前。
“铛!”
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起,中年汉子手中的短刀被硬生生弹开,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短刀险些脱手。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黑影突然欺身而上,一记凌厉的膝击狠狠撞在他的下巴上!
“呃啊!”
中年汉子发出一声痛呼,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人也瞬间昏了过去。
为了以防万一,张文啸从地上捡起短刀,走到昏迷的中年汉子身边,朝着他的胸口狠狠踹了几脚。
见那汉子只是闷哼几声,依旧没醒过来,确认他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这才收起刀,快步来到温禾和李承乾面前,躬身问道:“两位小郎君,可有受伤?”
“没事。”温禾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张文啸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满意。
刚才张文啸出手果断,还懂得补查敌人是否彻底失去行动能力,总算没白费之前的教导,算是可以出师了。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玄甲卫快步走进来。
他们一眼就锁定了还在发愣的萧里正,不等对方反应,便猛地冲上前,一把将他按在地上,反剪住他的双手。
其中一人力气极大,按着萧里正的肩膀沉声道:“别动!再敢挣扎,就废了你的胳膊!”
萧里正被按得动弹不得,脸颊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吓得魂飞魄散,却还在挣扎着嘶吼:“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我要去县衙告你们!”
温禾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边早已黯淡下来,只有几颗星星点缀在夜空里,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萧里正,这都已经入夜了,哪来的‘光天化日’?”
他缓步走到萧里正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而且,到底是谁在‘行凶’,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掳走游学士子、想用蒙汗药害我们,现在反倒说我们行凶,你这算是倒打一耙吗?”
萧里正被问得哑口无言,可他看着张文啸等人凌厉的身手,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两个孩子绝不是普通的游学士子,能有这样精锐的护卫在旁,他们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他强压着恐惧,抬头看向温禾,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温禾蹲下身,与他平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自我介绍一下,某叫温禾。”
“温禾?”
萧里正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瞬间瞪圆,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是那个‘百骑煞星’温禾?!”
温禾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想到萧里正还认得我?看来我这‘名声’,倒是传得挺远。”
听到温禾亲口承认身份,萧里正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温禾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眸中寒光闪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看来你背后的人,果然是长安来的。”
这时代消息闭塞,陈家村地处偏僻,寻常农户连县城的官员都认不全,更别说知晓远在长安的“百骑煞星”名号。
萧里正一听到“温禾”二字就如此惊恐,显然是提前听过关于他的传闻。
能将这种消息传到穷乡僻壤的,唯有长安官场或权贵圈子里的人。
“你姓萧,是关陇出身?”
温禾蹲下身,目光落在萧里正因恐惧而紧绷的脸上,缓缓问道。
萧里正紧抿着嘴唇,头埋得更低,一言不发,可放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了,指节泛白。
温禾见状,缓缓点了点头,继续追问:“看来不是,那就是士族?或者五姓七望了?”
这一次,萧里正再也绷不住了。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慌乱地躲闪着温禾的目光,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那躲闪的眼神,无疑是默认了。
温禾心中了然,站起身,转头看向刚安排完看守人手回来的张文啸,沉声问道:“张文啸,郑县的县丞姓什么?是什么来历?”
萧里正是跟着新县丞上任的,如今萧里正牵涉士族,这县丞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张文啸立刻躬身回话,语气恭敬:“回小郎君,郑县县丞出自范阳卢氏,名叫卢轨,年后刚到任,听说是吏部直接任命的,到任后行事一直很低调,没怎么出过县衙。”
“范阳卢氏?”温禾眉头微蹙,笑道:“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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