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糖】十八

    从草原回来，夏瓷的身体每况愈下。

    她吃的越来越少，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时候会弄脏床单，会在外婆起床前将床单洗干净烘干又重新铺上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但夏瓷忘记了老人家觉少，外婆的房间与她的房间只有一堵墙的距离，时刻关注着她的身体情况。

    -

    九月一日，是五中开学的日子，也是顾嘉言的生日。

    夏瓷是单独去林老师办公室报到的，为的是办理休学，她的情况林老师在暑期就已经通过家访了解过了。

    半个月之前林老师还见过夏瓷，这次见面她比之前更瘦了，戴着渔夫帽，衣袖是空荡荡的。

    “林老师，不用为我难过，我在榆城生活得很快乐，也很幸福。”

    到了这种时候，夏瓷还在安慰着他人。

    “我很幸运能遇到班上的同学，与大家成为朋友，也很感谢您对我的照顾，您总是格外心疼我，怕我吃不好，谢谢你林老师。”

    林老师摘下眼镜，擦拭着眼泪，她将瘦瘪的夏瓷抱进怀里，就像心疼自己的孩子那样，“夏瓷，好孩子。”

    从林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夏瓷最后去了趟班级门口，任课老师已经在上课了。

    她没敢让班上同学看见她，而是贴着墙壁听着班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如果可以，夏瓷多想继续完成学业。

    她也想像普通人那样考自己理想的大学，实现当摄影师的梦想，按部就班地走完这一生。

    但她没有一具健康的身体，注定是完成不了这些的。

    夏瓷从学校回来就打车去了医院，这几天她都要打营养针，不然身体会完全垮掉。

    她盯着自己过细的腕骨，自己都觉得恐怖。

    也只有顾嘉言丝毫不嫌弃地亲过一次又一次。

    夏瓷的头发掉的越来越多，她怕吓到别人，出门时都会戴上帽子和口罩。

    顾嘉言上完课赶来时，外边的天被晚霞染红。

    “瓷宝…”

    夏瓷听见动静，将手机息屏，她正在浏览购买假发的页面，“阿顾，你怎么过来了？”

    “来陪你吃晚饭。”顾嘉言将手里的便当盒与保温桶放在桌上，“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

    他开学就是高三了，时间紧任务重，晚上还要上晚自习。

    “阿顾，我可以自己吃晚饭的，你这样医院学校两头跑，会很累。”

    夏瓷不想拖累他。

    顾嘉言：“今天我可是寿星，就听我的呗？”

    她答应过他，等晚自习下课后会去顾家陪着他过生日，“好，明天别这样两头奔波了。”

    “我想多和你待着。”顾嘉言温柔道。

    要不是夏瓷不允许，他甚至想在家自学，能匀出更多时间陪着她。

    “在我身边你没办法好好学习。”她很理智，知道顾嘉言留在她身边会胡思乱想，一颗心全牵挂着她，哪有心思学习。

    夏瓷不想耽误了他。

    “阿顾，”她放下筷子，目光温柔地将他包裹着，“你说要设计的那个家我很喜欢，等我到了十八岁，你在那个家里向我求婚好不好？”

    顾嘉言喉头哽咽着，眸光微闪，“好，你要等着我，我会更加努力。”

    夏瓷就是他的动力。

    …

    两人一起吃过晚饭，夏瓷催着顾嘉言回校上课，他临走前往夏瓷怀里塞了本书，又在她瘦削的脸上摸了摸才走。

    夏瓷将那本书翻开，第一页就画的是她。

    她缓缓勾起唇角，笑意在眼底蔓延开。

    肺部传来闷痛，她用纸巾捂着唇咳嗽了几声，不出所料地看见了血块。

    夏瓷将沾了血的纸巾冲进马桶里，她不想让外婆来的时候看见。

    手机在病床上震动了两下，是顾嘉言发来的消息，【漂亮的小夏同学】

    她无奈地笑了下，从前的她确实有几分漂亮灵动，现在的她病弱枯槁，哪有什么漂亮可言？

    【夏瓷：等我空下来也画个你】

    顾嘉言回的迅速，【给我画帅点～】

    夏瓷回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顾嘉言：等我下课。】

    【夏瓷：知道了】

    下一秒，对面直接弹了条语音过来，“语气这么冷漠啊，再这样我可伤心了…”

    夏瓷只好重新编辑一条发过去，【知道啦！】

    她怕顾嘉言觉得不够，又回复了语音，“我说我知道啦阿顾。”

    这下顾嘉言满意了。

    -

    顾母下班后直接将夏瓷一起接回了顾家，两人到家时顾嘉言也快回来了。

    家里被布置了一番，很有过生日的氛围。

    “小瓷，饿不饿，阿姨让人给你煲了营养汤。”顾母贴心地问她。

    夏瓷摇头，她实在是吃不下东西。

    “好，”顾母没强求她，“等会阿顾回来了，你和阿顾一起切蛋糕。”

    话音刚落，玄关处传来动静，是顾嘉言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夏瓷，扔了书包就朝她跑过去了，他在她面前蹲下，“瓷宝来给我过十八岁生日了。”

    夏瓷不好意思地笑笑，“阿顾，祝你生日快乐。”

    顾嘉言笑意更甚，如果身后有尾巴，此刻一定摇成了螺旋桨。

    顾母在他脑袋上拍拍，调侃道，“都是十八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我就算是八十岁，在夏瓷面前也还是这副模样。”顾嘉言笑着反驳。

    正好顾父也从书房出来了，“都回来了，那把灯熄了过生日吧？”

    屋内陷入暗色，夏瓷和顾母一起点的蜡烛。

    烛火轻摇，映在少年眼中。

    顾父起头为他唱生日歌，在场的佣人也跟着一起唱。

    顾嘉言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从小到大，顾母没见过儿子这么虔诚地许过生日愿望。

    她将目光落在夏瓷身上，猜测顾嘉言的生日愿望一定与这个令人心疼的小姑娘有关。

    知子莫若母，顾嘉言的生日愿望是——

    “夏瓷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顾嘉言许过愿望，睁开眼将蜡烛吹灭。

    灯光重新亮起，夏瓷将面包刀递给他，她笑意盈盈，“阿顾，切蛋糕吧。”

    他却伸手将她拉到身前，大手贴在她的手背，带着她一起握着面包刀，去切他的生日蛋糕。

    “夏瓷，我的福气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