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糖】自由

    “夏小姐体内的癌细胞已经发生了肺转移，咳血呕吐这些都是并发症。”

    医生的话回荡在顾嘉言耳畔，他浑浑噩噩地晃荡在夏瓷病房外的走廊上，双目无神。

    “从临城医院调来的医疗记录来看，夏瓷小姐是去年十月份开始做的化疗，截止上个月已经做了九次化疗了。夏小姐的主治医生给她定的治疗方案是两个疗程，也就是十二次。”

    医生翻阅着从临城医院调来的病历，叹息道，“夏小姐两个月前就出现了骨髓抑制的并发症，红细胞的数量也不足，再继续化疗对她身体伤害很大。”

    顾嘉言半边身体都是麻木的，他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了，黏在布料上氧化发黑。

    夏瓷还没有醒过来，是外婆在里面陪着她。

    老人家已经哭不出眼泪了，从病房里出来时比进去之前更加苍老了些，精神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差。

    “小顾…”

    外婆干哑的声音传来，像极了老化的木板门发出的那声“吱呀”

    顾嘉言抬眼望去，眼底红血丝密布。

    “外婆…瓷宝醒了吗？”

    外婆极轻地摇头，“瓷宝啊，她太累了，来这人世间一遭受了太多的苦…”

    顾嘉言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扶着外婆在长椅上坐下，“外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恨不得自己去替她承受这些痛苦，我…”

    “小顾，”外婆出言打断他，“这些话可不能胡乱说，瓷宝她啊，舍不得你受那份苦。”

    这个夜晚，外婆和他说了很多有关夏瓷小时候的事，也和告诉了顾嘉言夏瓷父母都是因为胃癌去世的。

    -

    夏瓷做了个很冷很冷的梦，她梦见自己坠入深不见底的冰湖之中，刺骨的寒将她吞没。

    恐惧与窒息感一同袭来，令她无法呼吸。

    她挣扎了很久，直到耗尽全部力气。

    身体不断下坠，夏瓷知道自己要死了。

    无尽的黑过后便是雪茫茫的白，她看见了父母微笑着向她走来，也感知到了温度。

    夏瓷手里用力，握住了那只温暖的大手。

    梦醒了，她睁开眼，感受着自己的手被双温热的手给包裹着。

    她微微转头，对上了顾嘉言含泪的眼眸。

    夏瓷露出浅浅的笑意，顾嘉言朝她笑，眼睛却在流泪，他握着她的手贴在唇边，眼泪流在她指间，滚烫潮闷。

    顾嘉言微微倾身轧过来，长指撩开夏瓷的刘海，在她额头上亲了又亲。

    她的心里流淌过阵阵暖流，身体也跟着暖起来。

    有顾嘉言在身边，夏瓷不会再害怕了。

    …

    医生来病房里看过夏瓷的情况，人醒来就好。

    顾嘉言给她带了营养粥喂给她吃，中途顾母进来了，夏瓷便不好意思让他继续喂了。

    顾母在夏瓷背脊上摸了摸，“小瓷多吃点，养好身体才是硬道理。”

    “谢谢阿姨。”

    顾嘉言将粥吹得不烫后递到她嘴边，“多吃几口。”

    夏瓷吃了大半碗，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他直接把她吃剩下的全吃干净了。

    夏瓷耳尖烧起来，因为顾母就在身边看着。

    她甚至能听见顾母发出的轻微笑声。

    顾嘉言知道顾母在这夏瓷会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抬头看着顾母，“妈，您今天不忙吗？”

    顾母：“忙啊，忙得很，你们俩聊，妈妈先去查房了。”

    房门重新被关上，病房内归于安静。

    夏瓷捏着被角，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经瞒不住了，“阿顾，昨天晚上…”

    “我都知道了。”顾嘉言垂着头，胸膛起伏不定，“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

    顾嘉言扯唇笑了，“不想让我担心…”

    他重复着，“不想让我担心…”

    “夏瓷，在你眼中我是不是特别不可靠。”

    她摇头，“阿顾，你很好的。”

    “那就依靠我，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扛，”顾嘉言眼圈红了，说话时甚至带着哭腔，“夏瓷，我求你了。”

    昨晚的事，顾嘉言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那种过山车似的恐惧，使他现在还是一阵后怕。

    顾嘉言圈住夏瓷的腰身，趴在她腿上，“让我陪着你，求你了。”

    夏瓷眼中泛起晶莹，声音颤抖着，“好…”

    -

    八月悄然来临，这个月夏瓷没做化疗。

    顾嘉言带她去看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夏瓷站在草原中央，脚边是被风吹动的草浪，到处都是她最喜欢的绿色，绿茫茫的一片。

    她走了点路便有些喘，想直接倒在草地上。

    刚往后仰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就托住了她。

    顾嘉言将自己的外套褪下给夏瓷垫在草地上，“躺吧。”

    夏瓷拉着他一起躺了下去。

    蓝天白云，微风绿草。

    没什么比这一刻更加惬意。

    “好美啊…”夏瓷忍不住发出感叹。

    她深呼吸，鼻间萦绕着草被晒过的味道。

    顾嘉言将胳膊枕在脑袋下，享受着与夏瓷相处的时光，他多希望时间走的慢点，再慢点。

    “阿顾…”

    女孩的嗓音传入耳中，顾嘉言侧头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唇角就被夏瓷很腼腆地触碰了下。

    她的脸上透着层薄薄的粉，眼睛很亮，“阿顾，谢谢你带我来大草原，我很喜欢这里。”

    夏瓷将脑袋挨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弯唇笑了，“阿顾，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想，嫁给你。”

    顾嘉言用手去摸她的脸颊，语气不着调，“这样说也不怕我在这亲你？”

    “我刚刚已经亲你了。”她小声辩解，“我才不会怕。”

    顾嘉言的手搭在她的细腰上，起身的同时将她也抱了起来，夏瓷突然腾空，害怕地揽住他的脖颈，“阿顾！”

    “抱紧我，”顾嘉言望着远方那朵涌动的积雨云，“我带你感受风。”

    他抱着夏瓷在茫茫草原里肆意奔跑，风吹动着他的额发，鼓动他的衣摆，夏瓷银铃般的笑声传了很远很远…

    这一刻，他们很自由。

    什么病痛与恐惧都被抛之脑后。

    夏瓷迎面感受到的是自由的风，耳中灌入的是少年热烈的爱意宣泄——

    “顾嘉言喜欢夏瓷！”

    “顾嘉言要娶夏瓷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