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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一,秦思齐在彝伦堂开大讲,题目是“文武之道”。
讲堂里坐满了人,连走廊都站满了。
“我知道,有人现在觉得,读圣贤书不如学实务。因为圣贤书不能挡箭,不能止血,不能运粮。但我要问:如果没有圣贤书,我们为什么要挡箭?为什么要止血?为什么要运粮?”
监生们静听。
“因为‘仁’。”秦思齐一字一顿,“仁者爱人,所以见伤要救。仁者恤民,所以运粮不欺。仁者保国,所以守边不退。没有这个‘仁’,所有的实务都是技术,都可能成为害人的工具,火器可以杀敌,也可以屠城。医术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算学可以核粮,也可以贪腐。”
“读懂了‘民为贵社稷次之’,才知道为什么要轻徭薄赋。读懂了‘和为贵’,才知道为什么要慎战。”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武是张,是护国的刀。文是弛,是安民的心。缺了武,国不保。缺了文,国不安。你们要做的是文武兼修,既能为国守土,又能为民请命。”
监生不再空谈,每论一事,必有数据、有实例、有对策。
秦思齐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改革,监生们自发的。
九月十五,秦思齐接到都察院的正式任命。
右佥都御史,掌监察、弹劾之权,可风闻言事,可直接上书皇帝。
这是个要害职位,也是个烫手山芋,要得罪人的。
上任前一天,秦思齐在国子监值房整理文书。
第二天,秦思齐正式到都察院上任。
都察院在皇城东侧,衙门森严。同僚们对这个年轻的佥都御史态度复杂,有佩服他敢带监生上战场的,有嫉妒他升得太快的,也有等着看他笑话的。
第一天上值,秦思齐就遇到难题,一份弹劾宣府镇守太监贪腐的奏疏,证据确凿,但涉及司礼监大太监的干儿子,没人敢签。
左都御史陈大人把奏疏推过来:“秦大人,您看这…证据是有的,但牵扯太广,是不是…缓一缓?”
秦思齐接过奏疏细看。贪污军饷五千两,克扣民夫口粮,强占军户田地,致三家军户家破人亡。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陈大人,若缓一缓,这期间可能又多几家破人亡。”
陈御史苦笑:“秦大人,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有些事,急不得。”
秦思齐沉默片刻,提起笔,在奏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那这规矩,就从我这儿破吧。”
奏疏递上去,震动朝野。三日后,皇帝下旨:宣府镇守太监革职查办,贪墨款项追回,受害军户抚恤。
消息传到国子监,监生们聚在广场上,自发鼓掌。他们知道,先生在新的位置上,依然在做该做的事。
十月深秋,秦思齐难得有闲,约几位好友闲聊。(张成备考会试)
推门进去,里面已经有人了。
李文焕,林静之,赵明远都在。
李文焕起身招呼:“思齐就等你了。”
四人围桌坐下。酒是普通的米酒,菜是卤菜、花生米、拌三丝,简单实在。
三杯酒下肚,话匣子打开了。
李文焕率先开口:“思齐,你这次动宣府太监,可把司礼监得罪狠了。我听说,曹太监放话,要让你知道规矩。”
“什么规矩?”秦思齐问。
“官场的规矩,有些事能查,有些事不能查。有些人能动,有些人不能动。”
林静之接话:“思齐,我知道你心气高,想做事。但官场如战场,有时候得学会……迂回。”
赵明远忽然说道:“你们还不了解思齐,有了权,就想做事;做了事,就想要更大的权,做更大的事。这是个圈,进去了就出不来。”
“人哪有不爱权的?男人,哪个不想手握权柄,一言决人生死,一令定国兴衰?权尝过一口,就很难戒掉。”
李文焕皱眉:“明远,你这话……”
“我说错了吗?思齐,你自己说,如果你现在还是个翰林院编修,七品小官,你会去碰宣府太监的案子吗?你会带监生上战场吗?你会改革国子监吗?”
秦思齐无言以对。
不会。他知道自己不会。没有相应的权力,那些事想了也是白想。
“所以啊,权是个好东西。男人都喜欢,我也喜欢。但我跟你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林静之问。
“我要等。”赵明远一字一顿,“等待皇帝的启用,等待时机成熟。上赶的买卖不值钱...”
他看向秦思齐:“思齐,你这三年,做得太多,做得太急。国子监改革、监生军训、北征勤王、弹劾权阉……每件事都对,但每件事都得罪人。你现在是圣眷正隆,陛下要用你这条鲶鱼来搅动死水。可一旦水搅浑了,鲶鱼还有用吗?”
这话说得太直白,直白到残酷。
知道赵明远说得有道理,这几年,自己确实像条横冲直撞的鲶鱼,把国子监这潭死水搅活了,但也把朝堂这潭深水搅浑了。
里文焕好奇道:“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
“等。等那些被你得罪的人先出手,等陛下需要你再次出手。这期间,该做的事做,但不必事事争先。该说的话说,但不必句句刺耳。”
“就像下棋,你现在是过河卒,只能进不能退。但别忘了,卒子过了河,也要等车马炮的配合,单枪匹马,终究走不远。”
酒喝到子时才散。
走出酒肆时,秋风吹来,秦思齐打了个寒颤,酒意醒了三分,但赵明远的话,却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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