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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初,第二波诱敌开始。
陈会懋、王通率一万骑兵,从右翼缓步前进,做出要包抄的姿态。
李彬、谭青、马聚率另一万骑兵从左翼呼应。两翼骑兵像两只伸出的钳子,缓缓合拢。
瓦剌军阵中,一杆白色大纛动了,那是答里巴汗的帅旗。
“要下山了。”秦思齐轻声说。
话音刚落,高地上冲下第一波骑兵,约五千人,直扑丰军右翼。马蹄踏起漫天烟尘,即使隔着几里地,监生们也能感受到那股冲锋的威势。
徐显却眼睛发亮:“看!陈都督变阵了!”
右翼丰军果然变阵。一万骑兵迅速从行进转为防御,前排竖起长矛,后排张弓搭箭。瓦剌骑兵冲到百步时,箭雨倾泻而出。
但真正的杀招在后方。
柳升的神机营突然前压五十步,火炮齐鸣。
“轰——轰——轰——”
看见炮弹落在瓦剌骑兵阵中,炸开一团团烟尘,人马碎片飞起。
“这就是…火器之威?”张成喃喃道。
秦思齐沉声道:“注意看,火炮打乱阵型,火铳收割人命。这就是陛下要的火器与骑兵配合。”
战场上的变化验证了他的话。瓦剌骑兵被火炮打懵,冲锋势头一滞。
就在这时,丰军右翼骑兵突然反冲锋,长矛如林,直插敌阵。
短兵相接开始了。
两股骑兵洪流撞在一起,鲜血喷溅。
秦思齐喝道:“不许闭眼,都睁开眼!看清楚!这就是战争真实的样子!”
“你们读史书,读到‘斩首万级’‘大破之’,就是轻飘飘几个字。但每一个字后面,都是今天这样的场面,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监生们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瓦剌骑兵被长矛刺穿,挂在矛杆上抽搐。
看见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尸堆间徘徊哀鸣……
这些年轻人正在经历一场精神上的剧变。从热血报国到直面死亡,这中间隔着血与火的深渊。
不见血,不知和平可贵。不直面死亡,不懂生命尊严。
右翼的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瓦剌骑兵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后撤。
但丰军不追,他们在执行诱敌任务。
果然,高地上的瓦剌主力坐不住了。
白色大纛再次移动,这次是全军下山。
答里巴汗犯了一个错误,以为丰军右翼已经疲惫,可以一举击溃。
三万瓦剌骑兵如决堤洪水,从高地上倾泻而下。
这是蒙古骑兵最经典的冲锋,曾经踏碎过无数王朝。
监生们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大军压境。
即使知道自己在安全位置,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还是让人呼吸困难。
丰军阵中,令旗挥舞。
柳升的神机营再次前压,这次是真正的杀招。一百门火炮、三千支火铳,在瓦剌骑兵冲到两百步时,同时开火。
“轰——”“砰——”
火炮的轰鸣、火铳的齐射,冲在最前的瓦剌骑兵如割麦子般倒下,战马受惊,乱冲乱撞,整个冲锋阵型开始混乱。
但瓦剌骑兵实在太多,前仆后继。
一百五十步,神机营第二轮齐射。
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一百步,第三轮。
这时,瓦剌骑兵已经冲到眼前。
神机营迅速后撤,他们的任务完成了。
真正的决战,现在开始。
皇帝亲自率领三万最精锐的骑兵,从中军杀出,直扑瓦剌阵心。
那是丰军的灵魂,是五十万大军的锋刃。
“陛下万岁!”丰军齐声高呼,士气如虹。
秦思齐看着那道身影冲入敌阵,心中涌起复杂情绪。
这个皇帝,好战,刚愎,但也确实英勇。
“那就是…天子亲征?”徐显声音发颤,不知是激动还是震撼。
“嗯。所以将士用命,所以士气如虹。但这也是最危险的,天子若有闪失,全军崩溃。”
战场中央,金甲所到之处,瓦剌骑兵纷纷溃散。
但更多的敌军围拢上来,像潮水般要将那点金色吞没。
左翼、右翼的丰军也开始全线进攻。
忽兰忽失温高地下的草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文书班的监生们也忙起来了。
在中军大帐和后方的救护点之间穿梭,传递军令,记录战况。
“右翼斩首八百,自损三百,请求补充箭矢……”
“左翼遭遇顽抗,李将军请调神机营支援……”
“中军击溃敌前锋,陛下安全……”
一条条信息在他们手中流转、整理、上报。
午时,战局开始明朗。
瓦剌军在火器和骑兵的配合打击下,渐渐支撑不住。答里巴汗的白色大纛开始后移,那是撤退的信号。
但丰军不给机会。
郑烜亲率的精锐骑兵死死咬住瓦剌中军,左翼右翼的丰军开始合围。一场击溃战正在变成歼灭战。
秦思齐把监生们召集到一处,趁着战斗间隙,开始他的战场教学。
“都看到了吗?”他指着战场,“这场仗,赢在哪里?”
监生们沉默。
徐显第一个说:“火器,没有火器打乱阵型,瓦剌骑兵冲锋起来,我们挡不住。”
张成补充:“还有配合。火器打乱阵型,骑兵冲锋收割。这是陛下在战前就定好的策略。”
陈裕则从后勤角度分析:“我们的粮草、箭矢、火药,虽然紧张,但供应不断。瓦剌是游牧,带的补给有限,耗不起持久战。”
“都对。”秦思齐点头,“但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看着这些年轻人,一字一顿:“是武器的革命。”
他走到一门被推来维修的火炮旁,拍了拍滚烫的炮管:“这种火炮,射程三百步,一发炮弹能杀伤数十人。在它面前,个人的勇武变得微不足道。一个练了十年箭法的神射手,不如一个训练三个月火铳手。”
监生们若有所思。
“这不是说勇武不重要。而是说,战争的方式在改变。以前是比谁的马快、刀利、人勇,现在要比谁的武器先进、谁的战术合理、谁的后勤稳固。”
他指向战场:“瓦剌输了,不是输在不够勇敢,他们很勇敢。是输在时代变了,他们没跟上。”
这话对监生们的冲击,不亚于刚才的血腥场面。
他们读圣贤书,知道“仁者无敌”,知道“得道多助”,但今天亲眼所见,是火器与钢铁决定胜负。
“那……读书还有用吗?”一个监生小声问。
“更有用。因为设计火炮需要算学,制定战术需要兵法,管理后勤需要文书,救治伤员需要医术。而这些,都要读书人来研究、来改进、来传承。”
他环视众人:“你们今天的经历,就是最宝贵的学问。将来无论你们在朝在野,都要记住,强国不止在刀剑,更在学问。安邦不止在征战,更在教化。”
未时三刻,战斗基本结束。
瓦剌主力溃散,答里巴汗、马哈木率残部向西逃窜。丰军开始清理战场,收缴战利品,救治伤员,清点伤亡。
秦思齐带着监生们走下山坡,进入战场。
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遍地都是尸体,交错叠压。
无主的战马在尸堆间徘徊,发出悲鸣。
乌鸦已经在天空盘旋,等待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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