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mianhua.la
这是一场府太蓝亲手安排主导的戏。
他心心念念,用尽手段,就是为了看最后一幕重头戏。
如今戏还没走完,高潮还没到来,导演当然不能死——尽管现在其中一个演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伸手就将府太蓝的性命掐断。
所以当他在车里抚摸着自己凹陷的额头时,府太蓝就知道,他得从这个局势里挤出一条活路;从空无一物之处,给自己变出一张底牌。
幸好,好像上天也觉得,他还不到终途末路的时候。
府太蓝之所以敢与柴司聊天,用言语慢慢剐下他的血肉,是因为他手上有四个讯息,是柴司一方不知道的。
一,他有枪。
那是他抢先卡特一步,从保镖队长身上摸来的枪。
柴司将府太蓝拽出车内,把他像个玩偶娃娃一样扔来甩去、暴打痛殴,期间自然少不了肢体接触,但始终没发现府太蓝身上藏了枪——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被柴司的力道扔出去,枪早就甩出来了。
所以柴司很显然以为他手无寸铁。
所以柴司才会任自己被情绪冲击,在府太蓝面前垂下头去。
“……我希望你这是解脱的哭,”府太蓝含混地笑了,又因痛呻吟了低低一声,捂住了一直蜷在身前的胳膊。“不然,你这个人也太无趣了。”
“柴司哥!”
韩六月蓦然怒喊了一声,再也顾不得卡特,一扭身就将手中枪对准了府太蓝——真是的,反应也太快了吧。
不过即使是反应这么快的韩六月,依然慢了一步。
并不是她做得不够好,而是任何人恐怕都很难想象到,府太蓝能够从空空如也的手臂里,拔出一把枪。
韩六月端着枪,枪口咬住了府太蓝,却不敢动了——因为府太蓝的枪也对准了柴司。
“怎么……”她喘了口气,在白白的气雾里,问道:“怎么回事?伪像?”
柴司终于抬起了头,与府太蓝的枪口对视了。
除了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他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像是用刀刻出来的,凝固坚硬,一动不动。
他看了看枪口,又看了看府太蓝的手臂。
府太蓝把袖子挽上去了。
秃鹫颗粒形成的那一片皮肤,一头连接着府太蓝的手臂,另一头还没有完全从手枪上褪去。
在外人眼里看来,就好像是府太蓝的手臂皮肤不知怎么形成了一个袋子,把手枪包裹住了;而府太蓝正是刚刚从皮肤中,掏出了一把枪。
“谁说秃鹫颗粒只能在我体内待着了?”
府太蓝忍不住那一点得意,说:“你看,其实我也可以做个袋鼠欸。”
柴司半垂着眼皮,冷冷地望着他——下一秒,从夜雨里蓦然刺出一片虚白影子。
大概只有柴司,会认为自己劈手夺枪的速度,能比府太蓝按动扳机的速度更快了。
大概也只有柴司,劈手夺枪的速度,是真比府太蓝按动扳机的速度更快了——枪口亮起火光时,它已经被一只大手打得偏离了方向,子弹紧擦着柴司扑射出去,风势在他耳朵上溅开一道血线。
一旦被柴司握住枪管,就只有被他硬生生拽走的份了;要不是府太蓝立刻及时地一松手,连手指都可能被他拽得脱臼。
枪在柴司手中一掉头,对准了府太蓝。
他微微一垂眼皮。
秃鹫颗粒此时仍在府太蓝的手臂上,呈现出一迭空皮肤袋子的模样,还没来得及换位置——就算换,也不知道该挡住什么地方才好。
柴司一个字都没说,朝府太蓝按下了扳机。
府太蓝笑了起来。
“我早就把其他子弹都退出来啦,”他说,“只留了刚才打你那一颗,就是防这一刻呢。”
“柴司哥,”韩六月立刻远远地喊道,“我来,你让一让。”
“不必,”柴司一把扔开了保镖队长的枪,反手摸向身后,掏出了另一把枪,说:“别让他跑了。”
韩六月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迅速一扭头——果然,卡特趁着双方火并起来的时候,已经一声不吭、脚下抹油,偷偷摸出去好一段距离了。
“是,”她一步步走上去,朝卡特背影举起枪,“杀了吗?”
“杀了。”
当这二字脱口而出,柴司也朝府太蓝举起了枪。
那一瞬间,府太蓝几乎感觉自己像是刚刚抽了一个烟卷——可惜,他身上的存货都被雨浇湿,早已不能吸了——头脑中轻暖盈涨,松松散散,天地间一切都像是被调慢了速度。
世界一帧一帧地走,雨一格一格地落进人间。
府太蓝看着自己的手,看着它一寸寸地破开雨幕,一时间又惊奇,又想笑,又觉得其实这一切并无意义:如果他没能在柴司开枪之前,及时以手掌挡住枪口,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叫人遗憾的事。
若说唯一一个遗憾,就是不能亲眼看见最后一幕高潮戏。
不过,他对于最后一幕戏会上演出什么内容,其实也早有隐隐预感——
枪声从府太蓝手心里炸响了。
无数血肉、碎骨、断筋,从手背上炸开了,扑进雨夜里,像一小捧烟花,也像是一只蓦然张开的热气球。
仿佛有无形绳索牵着血点碎肉,它们张开成一张小伞状,就再不往下落了,反而被无形绳索拽着,急速往手掌血洞里回收。
“再来啊,”
府太蓝盯着柴司,声音柔和含糊,手臂上空空如也。“……我用这只手挡你多少次都行。”
柴司似乎觉得哪怕应他一句,都是掉价,闻言只冷笑一声——就在他即将掉转枪口、再次按下扳机时,第二个府太蓝知道,柴司却不知道的讯息,终于姗姗来迟,慢慢将头探进了雨夜里。
它是真的把头探出了车窗,探进了雨夜。
二,司机的头是黑渊带。
而且黑渊带里有东西。
在柴司驾车朝SUV拦腰撞来的时候,他是不可能看得见司机模样的——卡特的车窗都贴上了车窗膜,别说是暴雨午夜里,即使是白天也看不清车窗里的人。
在SUV被他撞上之后,柴司依然没看见司机。他大概知道,府太蓝不会是那个开车的人,所以一眼也没往驾驶座上看。
其实就算他扫一眼驾驶座,他八成也看不出结果——府太蓝那时看见过司机的样子;司机歪歪地倒在座椅上,头部黑雾垂下去,垂进了汽车里照不亮的幽暗中。
要说头上顶着黑渊带的司机,会因为被汽车一撞就撞死了,府太蓝会笑的。
他看着柴司僵立在雨幕里,枪口依然定定指着自己,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SUV的驾驶窗迅速一闪。
取代了人头的黑雾,此时已经完全探出了车窗,朝车旁二人转了过来。
要不是黑雾中没有五官,却只有一只又小又白的手,它几乎像是在看好戏似的。
“嗨,”府太蓝冲它摆了摆手,“你来啦。”
那只长满了二三十根手指的手,一点点往外伸出来,带出一条细伶伶的胳膊。
柴司一点点朝它转过了头。
马路上不远处,蓦然响起一串枪响;紧接着,是一具人体倒地的闷响。
要不是梦境早就跑了,府太蓝简直要怀疑柴司也被陷进了梦里——韩六月的枪响,他恍如不闻,眼也没有眨一眨。
他只是怔怔忡忡地看着从黑渊带里一点一点往外爬出来的居民,甚至连府太蓝慢慢地站直身,往外挪了两步都没发现。
“……什么?”柴司近乎茫然地问。
“没见过吗?”府太蓝其实现在不该说话,却没忍住:“没当过猎人,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柴司抬起手,缓缓抹掉了脸上的雨水,动作之慢,好像他在等,等他放下手时,黑渊带里的居民就会消失。
……不太对。
以柴司的心智性格,只是见到居民,不至于如此失态。他就算没有进过巢穴,凯家猎人也不可能从没有描述过居民。
他看上去……几乎像是——像是——
“你、你干的吗?”柴司依然一眼也没看府太蓝,声音隐隐颤抖起来。“你……我知道你的通路很稀有。难道你可以……”
等等,他这是在恐惧吗?为什么?
居民进来人世了,不是很好玩吗?
韩六月杀了卡特,正在往回走,府太蓝可没有工夫跟他多费口舌。
“当然不是我干的。我怎么把居民带进来?就算我的通路是顶级的,通路不也是给人走的吗?”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扫了不远处的韩六月。“不过,我倒是刚刚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柴司果然问道。
好,有了他这一个问题,韩六月就不会在他拿到答案之前,抬枪把府太蓝杀了。
居民此时快要完全从黑渊带里诞生出来了;它的身躯瘦骨伶仃,比例失衡,一条干干细细的大腿扎在胸腔里。
它往外迈了一步的时候,从空气里带出了一连串的腿的虚影,仿佛是无数层肢体压缩交迭着收在一起,只要一动,就会有跟不上的肢体。
身体已经站在人世地面上了,脖子却还长长地斜伸着,头颅泡在黑雾中,还没有露面。
“奈特家的原液,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听说都翻进大街小巷里,被雨水冲得到处都是了。”府太蓝说着,还朝韩六月招呼了一声:“你看,是居民欸。”
韩六月愣愣地看着居民,低低叫了一声:“柴司哥……”
府太蓝笑了。上天真的还不愿意他死呢。
三,头颅是黑渊带的司机,有两个。
另一个司机,在韩六月身后的那辆车里,刚刚无声无息地打开了车门,朝几个人走来。
那仍是司机本人的身体,头上黑雾也渐渐有要散尽一般的趋势;黑潮褪去,露出了一个赤裸的,灰白的,滑溜蠕动的大脑。
府太蓝朝韩六月抬了抬下巴。“喂,”他叫道,“大姐姐。”
“谁是你——”
真不愧是韩六月,话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了,急急拧过身子,与后方的大脑司机来了个面对面。
她下意识地举起枪时,柴司仿佛也终于从一场大梦里回过了神。
当二人朝两个居民泄出一串明亮枪火时,府太蓝已经悄悄一侧身,转到了车后,大步疾奔起来。
他一头扑进了第二辆SUV,立即甩上了车门;在枪声与雨声里,他发动了引擎,载着车上几个保镖尸体,猛然一脚油门冲了出去——但是很快,府太蓝又急急刹住了车。
他扑到副驾驶座上,趴伏着推开了车门,冲躺在马路上的人喝了一声:“别装死了,上来!”
四,柴司一方不知道,卡特身上有个防身伪像。
卡特睁开眼睛,一张脸上血色皆无,不敢多耽误半秒,迅速爬进了副驾驶上保镖尸体的怀抱里。
重新发动汽车,在漫天大雨与无数子弹的亲吻与送行下,府太蓝放声大笑起来。
最新网址:www.mianhua.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