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追思

    想吃后悔药的不止康熙帝一人，跪在帐外的贾政比起康熙帝来半点儿都不逊色。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对，想要跟大哥争权？然后触了霉头都还不思悔改，竟然又跟贾敬去别苗头。别人死了爹，他不舒服就不舒服呗，关我什么事儿啊？这下好了，将敬大哥得罪了个彻底，大哥那里也没落了好，简直是，简直是愚不可及啊。

    贾政一边抱怨，一边后悔，只恨不得时间倒流，自己就好将先前的失误一一弥补。

    史夫人得了消息，忙忙的找了个借口赶紧到后面来，一眼就看到蔫不拉几跪在外面的贾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贾政道：“老二，你要我怎么说你，平时都还好，怎么一到了要紧的时候，你就犯浑。你敬大哥哥正在伤心，你跟着闹什么闹？三岁的孩子都比你要懂事些。都怪我平日里太过宠你，什么都依着你，结果养成你这个性子。你就给我好好跪在这里，好好的反省。”史夫人知道，如果自己不出手，等到代善出手的话，那可真的就出大麻烦了。

    贾政自是愧疚不已，他还能说什么，说自己昏了头，一时受不了贾敬的鸟气，将孙太夫人气死不成？只得啼哭不止，伏地哽咽不能做答。

    帐篷内，孙太夫人听得史夫人在外责罚贾政，叹息一声，看着代善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听听，你媳妇到现在都还不死心。大房的那两个名字给我留着，你记住，只有大房才能传承。我已经给太皇太后上表，说明事情原由。善儿，你如果擅自改变的话，你应该知道那个后果。”

    代善跪在下手，含泪磕头道：“母亲，你不要再说了，孩儿都知道，现在赦儿比那孽障出息百倍不止，孩儿如何会自毁长城，做出如此颠倒之事。”

    孙太夫人说了那么多，也是累了，挥手道：“你出去，叫赦儿他们进来。”

    代善知是孙太夫人要交代后事了，含泪出来，忙吩咐人去将贾赦等人叫了进来。

    史夫人见状亦是知道大势已去，愤怒已及，自己怎么就遇上贾政这么个不争气的，急火攻心，只觉一阵头晕，差点儿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贾敏看着贾赦进去，撇了撇嘴，对一旁的韩氏悄声道：“恭喜恭喜。”什么心肝肉儿，什么我只疼你啊，还不是偏心儿子，哼。

    韩氏差点儿没被她将魂吓飞，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四妹妹，快别胡说，我现在只求老太太无事就阿弥陀佛了。”

    史夫人脸色铁青，站在前面，低声跟代善说着什么，也无暇来管她二人。

    一时王氏偏偏倒到的扶着丫头也过来了，奶娘抱着贾珠跟在身后。

    史夫人见她过来，招手道：“快些，老太太要见见大哥儿。对了，老爷，这大哥儿的名字都还没定呢。”

    代善皱眉：“等日后得空再说。”想起适才孙太夫人的嘱托，心下益发不喜。

    史夫人见代善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说，忙忙的叫人抱了贾珠进去。反正，她就是不能让贾赦在里面把好处都得完了。

    一时里面传话，说是太夫人叫大家都进去。

    代善狠狠的瞪了史夫人一眼，这贾珠才进去孙太夫人就这么吩咐，显见是不喜贾珠，史夫人还硬要这么做，实在是令他恼怒。

    里面孙太夫人见了众人进来，神色淡淡的道：“善儿，我将赦儿带在身边原说想好好照顾他，再不想竟然令得他母子离心，是我对不住这个孩子。日后，我实在是不放心，现在我将我的私房全给了他，便当是补偿了，你可有话说？”

    代善无所谓，这老娘的东西她爱给谁就给谁，反正都是自己儿子，肉烂在锅里，没给外人就好。当即就答道：“这都是老太太的东西，自然全凭老太太、安排。”

    史夫人却差点儿没被气死，要知道孙太夫人手中当初宫里的赏赐就不少。再加上老国公当初攻城掠地，大半的私房也归她掌管，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凭什么只给老大，老二却一分都得不到？尤其是这次迁都，老二损失不小，原先的百万的家私，现在能剩下七成都算不错了，正需要补充啊。她本来让人将贾珠抱进去就是想要提醒老太太一下，你还有一个孙子呢。没想到这死老太婆竟然做得这么绝，当着众人的面，硬是一个铜子儿都没给贾政。

    贾政闻言也是呆在当地，凭什么，老太太，都是你的孙子，你怎么能厚此薄彼？

    王氏本就摇摇欲坠，听了这话，也如挨了当头一棒，什么，一个子儿都不给我们？这也太过分了！当即身子一晃，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孙太夫人看着代善冷笑道：“这些就是你跟我说的孝子贤孙？”

    代善也被气红了脸，连声道：“来人，还不快点儿扶二奶奶回去。”

    贾政吓得噗通一声赶紧跪了下来，连声道：“老太太，不是的，王氏本就身体不好，支持不住也是有的。”

    孙太夫人也懒得理他们，她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对贾敏招手道：“丫头，你过来。”

    贾敏依言上前，孙太夫人拉着她道：“丫头，都是老太婆对不住你，原想给你个好的，谁知道却是害了你。罢了，方才我已经交代了你大哥哥，让他日后必然给你打点一副好嫁妆，好好护住你，不让人看轻了你去。”

    贾敏忍不住含泪道：“老太太，你别想哪么多，好好歇着，孙女儿可不是吃素的，怎么会让欺负了去，这世上敢欺负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孙太夫人大笑道：“好，好，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就好。”她知道林侯反了的消息后，觉得天都榻了。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孙女了，本应有大好前程的，却因为自己一时眼拙，生生给毁了。原本计划着好好弥补一下的，可却没想到遇上这贼老天折腾，自己连跟贾敏多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了。只好在方才都交代给了贾赦，让他好好护住这个妹妹，是自己这个糊涂老太婆对不起她，怎么就给找了个反贼人家。

    代善自不会亏了自己的女儿，可贾敏摊上林家这场事，再要想找个好的就难了，也只好叮嘱贾赦好好护住这个妹子了。

    贾敏倒是没想到孙太夫人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她，忍不住哭了一鼻子。上辈子，孙太夫人过世，她也不过就得了几套首饰而已。当时自己跟贾赦的关系并不好，也就跟韩氏还将就，估么那几套首饰都是看在韩氏面上给的。

    看来，这人与人之间，感情还是可以培养的嘛。

    康熙帝得到孙太夫人过世的消息已经是晚间了，太皇太后听了消息嗒然若丧，呆了很久，还是苏沫儿被太皇太后那个样子吓到了，才赶紧请了康熙过来开导太皇太后。

    康熙亦是呆了半晌，太皇太后沙哑着嗓子道：“先是代化，现在又是云秀，他们是怕我不管她了么？”

    康熙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迟疑了一下道：“其实，孙儿已经准备发罪己诏了，只是没想到孙嬷嬷她居然就……等不及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惊，“罪己诏！玄烨，你准备好了么？”

    康熙帝苦笑道：“皇祖母，便是我不发，这顺天地动的消息一传出去，只怕三藩那边马上就会口诛笔伐，不会放过我的，那个时候再发，未免落人口实。”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罢了，这些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小善子替你顶了那么久，吃了许多苦头，现在连云秀都折进去了，是我对不住他们，我想去看看。”

    康熙帝马上道：“这不行，皇祖母，现在外面很乱，我去就是了。”

    太皇太后厉声道：“你才不能去，玄烨，既然你知道外面很乱，那么你现在就哪里都不能去。”

    康熙帝道：“皇祖母，这个我也知道，只是，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逼我杀了代善？就是因为他是我的人，他是真正忠心于我的人。现在，不论是宗室，还是那些大臣们，他们都想尽力折损我的力量，将我掌控在他们手中。代善，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想要斩了我的臂膀，我怎么能让他们如意？”康熙帝不是傻子，他反复思量过了，如果任由这些人将代善除去，自己身边再没有熟悉这北直隶情况的人，那么整个皇室的安危都悬于人手，那么自己将处于更不利的地位。

    反倒是这罪己诏，自己不发别人也会帮自己发，还不如自己先动手，掌握主动。虽然也危险，但主动权却就掌握在自己手上，总比受制于人强。

    太皇太后疲惫的闭了闭眼，“玄烨，这个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当初，他们这样逼过你父亲。现在，轮到你了，无论是谁，只要坐到那个位置，这样的事情，他就必须面对。”

    康熙帝握了握手，“所以我现在打算找代善他们商议一下，孙儿觉得，或有可为。”

    太皇太后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等康熙帝离去后，太皇太后对陪侍一旁的苏沫儿疲惫的道：“苏沫儿，云秀也走了，这个世上，就剩下你跟我了。我再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不是我不想帮她。可是代善那小子那儿，我真帮不上啊。”对于太皇太后而言，孙嬷嬷与苏沫儿是联系她青年时代的一根纽带，现在这带子猛然断了一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十分难受。

    苏沫儿也是百感交集，见太皇太后伤感，忙劝道：“格格，您也不必太伤心了，孙姐姐也知道您的难处，怎么会怪您呢。再说了，这北巡以来，孙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好，再遇上这地动，刺激太大，受不了，大家伙儿也都心中数。”

    听着苏沫儿这么说，太皇太后心中慢慢纾解开来，拭泪道：“可不，都到了这个年纪了，苏沫儿，日后若是我不在了，你替我多看着点儿皇上，毕竟太年轻了，做事还是有点儿冲。”

    苏沫儿目瞪口呆，这太皇太后转得也未免太大了些。

    太皇太后凄然苦笑，孙嬷嬷也没比自己大多少，现在不也去了。这苏沫儿到底比自己小了好多，自己若也是走了，也就只有她还可以代自己照看小皇帝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