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谁让你把这里改成这样的？！

    -

    当他带着挎包走到事发地点地桥梁前时，苍白之王忍不住叹了口气。

    “……应该在出发之前先去军官食堂吃一份横膈膜烤肉饭配蔬菜沙拉，再稍微来一点点热杏仁蛋白奶的……这下好了，在恶魔世界工作期间我是不可能吃喝任何东西的！”

    他揉了揉自己现在这副躯体的肚子，感到胃部有些干瘪。

    这个躯壳什么都好，当然比他耐心对垒的长毛兔更要强上太多，但缺点也是必须非常遵守“规则”……

    他又跨前了三分之一步，随后谨慎地在通道口的最后一厘米的地方停下。

    这儿安静而幽暗，淡淡的焚香气味与甘草、香草、乌木和零陵香豆之类的味道复合在一起，使得整个通道充满了一种庙宇之中庄重低垂而温暖的气氛。

    甚至，如果来访者是一位习惯了帝国舰艇上层甲板或者贵族居所气味的人士的话，他或者她还会觉得这种香氛给他们的感觉颇为友好。

    显然不管是谁在事后打扫过这里，都很努力地在展示自己的富足与好客的一面。

    “画蛇添足。”

    苍白之王嘟哝道。

    他皱起眉头，把一缕灰色的发丝拨到耳朵后面，随后把眼镜推到头顶，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工具包，把其中的东西挨个摊开在地面上。

    “这儿虽然有防御系统，但我是来工作的，应该可以使用我的装备吧……我记得玛格纳给我的维修人员专用安全码……噢，对了，在这。”

    片刻之后，一副塔罗牌、一个熏香灵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草稿本与笔等物品都被准备妥当了。

    “我与数字命理学将在此地大展身手，毫无疑问地。”

    随后他拿起灵摆，点燃熏香，并将它朝三个方向依次晃动了七次。

    烟雾袅袅地升起，随着他的目光注视开始如白色的乳液般流淌在半空中。

    接着，这些烟雾仿佛承受不住苍白之王严厉的目光似地，开始在空中缓缓沿着无形的图案用乳白色的雾气线条将它们挨个描摹出来。

    此地主人在领地外布设的特殊结界与通道指示符文逐渐地显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

    每一个都是让一名普通邪教徒巫师足以追求一生、献祭整个世界来换取的三重循环的至暗真理，但在这里，它们不过是被当作普通的文字和标识在使用。

    “我就知道……这些符号……我看看……嗯……”

    苍白之王瘦削而灵活的手指抓起草稿本，匆忙记录下几个图案并计算出原始的数据，随后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自己编写的R语言模组并开始处理这些数据。

    三秒钟之后，这些足以让当前宇宙中绝大多数的机械教神甫花费数小时乃至数天计算的结果便输出到了他的屏幕上。

    ——一想到雷鹰或者掠夺者泰坦那庞大机魂的认知速度也不过与这台小小的笔记本几乎旗鼓相当，苍白之王便也不得不再次感叹起掌握知识工具的便利性。

    这当然不是他把自己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带了过来。

    就算是规则非常高级的他也不能够违背一些底层设计，但脑子里的知识这种东西在这个地方属于自由度相当高的那部分，他早就把自己那台笔记本细细拆开看过并牢牢记住了，然后又在这边的军械库借了块地方搞了沉思者迷你化实验。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手中这台外表看起来很像是一台普通笔记本电脑的“笔记本”，他还在面板盖上做了个漂亮的白绿呼吸灯款式的死亡守卫图标。

    果然还是用数字命理学原理来进行缩小化方便快捷实用！

    他满意地最后看了眼被命理学神秘仪式压缩到足以塞进笔记本电脑壳子里的沉思者，接着把结果全都记录在草稿本的纸张上，最后将“笔记本电脑”重新塞回挎包里。

    这台“笔记本电脑”上他还安置了一个外接式的数字命理学即时分析探头，这样的话一旦他接近他要找的目标，即使对方已经化成了骨头渣或者一滩尸液也可以很方便地定位了。

    “希望我去的时候还能捞到点儿能成型的骨头渣……来吧，斯卡贝亚撒拉克斯，让我看看你到底在这里把腐败深坑搞出了什么新花样……”

    —————————

    “赛斯……！赛斯！真的是你吗战团长！”

    沃伦·查拉卡在战团长办公室通往他们住处的走廊上见到了神色有些恍惚的加百列·赛斯。

    “太好了！圣吉列斯在上！我找到你了！”

    “怎么了？”

    赛斯定了定神，在沃伦担忧的目光中努力让面部表情恢复自己从前那种随时随地充满愤怒的神色。

    ——也不能怪他，他刚刚被告知的“特产椰子水调配饮料可以在九成的程度上替代血饮以及你们的血渴因为黑怒被削弱的关系所以也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减弱”这两个颠覆了整个圣血天使系战团认知、以及为他绝望的一生中带来了前所未有希望曙光的消息已经让他在办公室内出尽了洋相。

    ——又哭又笑还跪在地上埋着头嚎啕大哭的模样被发出去的话，这辈子在战团与圣血会议中就都抬不起头了罢……

    那个该死的行商浪人！谁家好人还录像！

    但一想到录像的人长什么模样，加百列·赛斯就又失去了反抗的力气——那位身穿金甲的到底是……

    “阿波洛斯和其他人跑去底层甲板‘狩猎’了！”

    所有的胡思乱想立即从赛斯的头脑中被驱散一空，他感到一阵发凉，从后脑延伸到脊椎那种。

    “他们就不能忍一忍……算了，我明白阿波洛斯的无奈，作为牧师没法控制他们的话……但我们现在已经有别的选择了！”

    “你也知道了？！”十连长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光辉，“这儿的食堂！赛斯！你一定要去食堂喝一杯生椰雷卡拿铁！”

    “我刚刚喝过了。”赛斯回答，同时皱起眉头，“你和他们见过了？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这件事？为什么不阻止阿波洛斯？！”

    “我告诉他们了！”沃伦高声喊道，“他们不相信我！还有，我阻止他们的时候被偷袭打昏过去了！我一醒过来就立刻要求来见你！”

    “……确实是阿波洛斯会做的事。”

    很熟悉这位牧师作风的赛斯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

    “通往底层甲板的路你认识么？我们两个需要立刻去把他们找回来。”赛斯有些阴沉地低吼道，“在他们真正开始在这里洒下第一滴血之前。”

    “我似乎听到有人说什么洒下鲜血之类的事情。”

    赛斯霍然转身。

    “需要帮忙吗？我觉得在你烦恼的这件事情上我可以提供一些相当专业的建议……以及人手。”

    全部涂成暗淡纯黑的动力甲、跳包、白色的鸟状徽记——暗鸦守卫？这儿怎么还会有个暗鸦守卫的阿斯塔特？这条船上的成分这么杂的吗？

    赛斯思忖着。

    但暗鸦守卫与撕肉者素来无甚交集，但也没有什么交恶，那或许……

    “说来听听。”

    ————————

    又是新的一天。

    老人坐在工坊的窗边。

    他的面前摆放着今天的早餐。

    浇着绿色欧芹浓汁的土豆泥、白水煮鳗鱼与内脏馅饼——美味而经典的一餐！

    盖普老爹今天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心情颇佳地将窗户全都打开了。

    “今天将是天气不错的一天！”他宣布，“是一个新开酒桶的好日子！”

    于是他带着这里所有的助手、还有那群勤劳强壮的新加入的年轻人，一道前往农田的另一头挑选和砍伐林场中合适的人面树去了。

    他们预计将在晚饭之前回来，并把伐倒的木材拖到阴干用的仓库中先锯成木板，随后再制成酿酒用的大木桶。

    在他们出门之前，老人受宠若惊地被盖普老爹拜托“看一下大门，不要让动物跑进来了”。

    这当然没什么问题，虽然他不足以强壮到去树林里劳动，但是他依然会使用枪械——盖普老爹交给他一支非常漂亮的枪，白色的骨头制成的枪管与枪身，镶嵌着泪滴一样的宝石的枪托，最后，美丽而剧毒的红色毒蘑菇从枪上各处恰到好处地长出来，让这把枪彻底成为了一件艺术品。

    有了枪械，坐在这里就刚好能望到大门口，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坐在这儿开始等待所有人回来。

    所以现在温暖潮湿的微风越过广袤的田地与山谷，吹拂着老人饱受摧残的面容，让他感到久违的松弛与无负感。

    他忍不住在微风吹拂下轻轻合上眼睛，惬意的微微困倦感很快涌了上来：或许，他确实是老了，不再适合做原来的这份工作……

    ……他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来着……？

    唉，你看，就连这个都想不起来了，确实不再适合了呢……

    终究还是年轻人的世界，而他也确实已经又老又病，孤身一人，这个世界将对他而言越来越危险。

    虽然他忘了自己从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但是他的计算与数学知识还是很扎实，盖普老爹盛情赞扬了他临时帮他统计需要运走多少方堆肥的工作，并向他发出了邀请。

    或许他该考虑考虑盖普老爹昨天开玩笑般的提议，就留在这里当盖普老爹的财务主管？

    这个农场肉眼可见地运行良好，治安优秀，食物丰富而美味、人人都很和蔼，此地的气候又如此宜人，真的非常适合他的退休养老生活。

    就在老人眯着眼睛当真开始盘算起自己的退休规划时，远处传来的某种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沙沙……”

    “喀嚓啦啦啦……”

    青灰色的薄雾如被扰乱的水流般搅动着，密集种植的作物从远处开始左右晃动。

    风？不、不对，这动静实在太大而且过于集中，动物？一般体型的鹿或者其他动物也做不到这点……野猪群？

    老人立即警觉起来，拿起了他的枪，走到门口，打开门张望着。

    那动静再近一点的时候，老人可以清晰地听到有人从喉咙深处和牙齿缝隙里愤怒地挤压出的永恒怨恨形成的诅咒之音，它是如此低沉而狂怒，几乎就像一台泰坦引擎的咆哮。

    那些高高的白玉米与高粱都被砍翻、被拔出、被踩踏而过，甚至到后来，那些作物开始大片大片地成片倒下，仿佛有台收割机正从那里——

    一个苍白、枯瘦、高大到比工坊的风车还要高的巨人在裹尸布般的烟雾与阴影包裹下跨出了山谷间的田地，那些尸体般的作物在他手中巨大的镰刀下成片成片地倒下，那一瞬间，老人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无数昆虫的嗡鸣。

    “谁让你们把这地方改成这样的？！”

    巨人咆哮道，那种完全渗入灵魂、没有办法抗拒的恐怖感觉让老人几乎跪倒在地。

    但他对盖普老爹的承诺一定程度上支撑了他，他颤抖着举起那支白色的骨枪。

    “啊哈！斯卡贝亚撒拉克斯的眷者！”

    巨神讥讽地吼道，“但这对我是没有用的！我要把你、和这里所有的那些东西全都再一次变——”

    “发现任务目标，重复，发现任务目标——”

    一个懒洋洋但听起来很聪明的青年声音突兀地响起。

    巨神那被兜帽遮挡的面容似乎剧烈地扭曲着，他抓紧巨镰的十指像是自我搏斗般抽搐个不停。

    “我绝不会再次踏入同一——”他咆哮道。

    “已确认任务目标第四十七号，格雷戈尔·艾森霍恩，男性，人类，年龄三百零二岁至八百零三岁（亚空间修正判定），灵能者等级预估β+至α（天命钢铁号专用修正判定），攘外修会审判官，激进派，定罪中……已用时间，七十七分钟，预计收入，一千八百元……”

    “一千八、一千八、一千八……”

    接着老人疑惑地看到眼前的巨神自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接着那把镰刀化为碎裂的光点消失了，而巨神也缩小成了一名灰色头发、淡绿色（似乎有点泛黄）眼睛、身材瘦削的人类青年。

    “好了，立刻告诉我！和你一起失踪的其他人在哪儿？”

    他不耐烦地走上前来，毫不在意自己被枪口指着。

    “我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了！完成工作我就走人！该死的！我应该直接要求三倍工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