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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銮驾还朝,长安城万人空巷。
朱雀大街两侧御林军甲胄鲜明,肃立如林。百姓们跪伏在军士身后,山呼万岁之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声震九霄。
李治率文武百官于承天门外跪迎,仪仗煊赫,礼乐庄严。三娘端坐于凤辇之上,身着十二章纹衮龙袍,头戴珠旒冕冠,容颜威严绝美,她目光平和地扫过跪伏诸人,眼神在儿子李治身上略作停留,随即又望向那个站在小土坡上与这盛大庄严场面格格不入的身影。
夏林依旧抱着胳膊,远远地对上她的目光,嘴角咧开露出笑容,甚至还抬了抬手,算是打过招呼。三娘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之后便迅速移开视线,心中暗骂一句“死性不改的狗东西”,面上却依旧是庄严帝王相。
“众卿平身。”三娘的声音透过礼乐传遍全场。
繁琐的迎驾仪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銮驾入宫,直抵太极殿。三娘升座,接受百官朝贺,一套流程走完,已是午后。
然而真正的风波,这才刚刚开始。
不等三娘稍作喘息,以长孙无忌为首,数位重臣便出列跪倒,口称“有本启奏”。
“陛下!”长孙无忌声音沉痛,双手高举一份奏疏:“臣等万死,然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自陛下西巡,夏林以太子师、魏臣之身,滞留长安,虽名义上辅佐太子,然则……”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然则其行多有僭越!把持政事堂议政,视我大唐法度如无物!更兼行事酷烈,前日竟无凭无据,擅杀商户数十人,悬首示众,弄得长安城内人心惶惶,商路闭塞!此等行径与暴戾何异?恳请陛下明察!”
他话音一落,身后数位关陇出身的御史、给事纷纷附和。
“陛下,夏林非我李唐之臣,却屡屡干涉我朝内政,甚至插手宗室事务,逼迫宗正寺,此乃大忌!”
“太子选妃,乃国本大事,夏林竟悍然下令,扩大至魏唐所有士族,引得天下骚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其心叵测!”
“陛下,夏林在长安,视满朝公卿如无物,动辄呵斥,甚至以武力胁迫宰相,长孙相公亦多次受其折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陛下!”
控诉之声此起彼伏,矛头直指夏林,将他在长安这些日子来的“罪状”一桩桩一件件罗列出来,从擅权到滥杀,从干涉内政到羞辱大臣,言辞激烈,声泪俱下。
仿佛夏林不是来帮太子稳住局面的,而是专门来祸乱李唐江山的。
殿内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不少中立官员低着头,不敢言语。一些原本就对夏林不满或畏惧的官员则偷偷交换着眼神。
李治站在御阶之下,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他早知道父亲行事风格会引来弹劾,却没想到攻势如此猛烈,而且是在母亲返京的第一天,就以这种近乎逼宫的形式爆发。
三娘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点动,看不出喜怒。直到众人的声音渐渐平息,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诸卿所言,朕已知晓。夏林之事,朕自有计较。”
她的话很简短,没有立刻表态,既未呵斥臣子,也未维护夏林,这让长孙无忌等人心中有些没底。
然而,这仅仅是第一波。
紧接着,以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几位族老为代表的宗室和关陇核心世家,将矛头转向了那些在“尝春宴”上受到太子嘉奖、或平日与东宫走得较近的官员。
一位陇西李氏的郡公颤巍巍出列,指着一位刚因提出改良水车建议而受赏的工部郎中道:“陛下!此等微末小技,竟得太子如此重赏,岂非本末倒置?更有如门下省王琰、吏部张涵等人,近来频频出入东宫,言论多悖逆祖宗成法,鼓吹所谓新政,动摇国本!太子年少,恐是被此等佞臣蛊惑,还望陛下明鉴,肃清君侧!”
他们不敢直接攻击太子,便将火力集中到太子身边的拥护者身上,指责他们蛊惑储君,离间皇室关系,意图颠覆现有的权力格局。
这一招更为阴狠,是在剪除太子的羽翼,也是在试探女皇对太子近期偏离关陇路线的态度。
李治的脸色微微发白。王琰、张涵等人,确实是他在伯父和父亲点拨下暗中留意并试图拉拢的官员,他们或有才干或理念相对开明,是他未来想要倚重的人才。
如今却被陇西世家揪出来,扣上佞臣的帽子。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私语之境,被点名的官员个个脸色难看,却又不敢轻易出言辩驳。
三娘的目光扫过那几位被指责的官员,又在儿子脸上停留片刻,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最后,话题不可避免地回到了最敏感的选妃问题上。
崔司徒深吸一口气,出列奏道:“陛下,太子殿下已年届十四,大婚之事,关乎社稷安稳,万民所系。此前因陛下未归,又有诸多干扰,以致延误。如今陛下回銮,正宜早定太子妃人选,以安天下之心。臣以为,当选门第高贵、德行贤淑、知书达理之贵女,方堪匹配储君。”
他虽未明言,但话里话外,依旧强调着“门第高贵”,为自家女儿,也为整个关陇集团争取。
裴司徒立刻附和:“崔相公所言极是。太子妃乃未来国母,母仪天下,自当慎之又慎。关陇女子,世代簪缨,熟悉宫廷礼仪,深知进退之道,实为最佳之选。”
他们绝口不提夏林那个扩大选妃的乱命,只希望女皇能按照传统从关陇贵女中选定太子妃。
一时间,殿内几乎成了关陇集团对夏林和太子新政的声讨大会,以及对传统选妃路线的请愿现场。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层层迭迭地压向御阶之上的女皇,也压向了年轻的太子。
三娘沉默着,目光深邃,缓缓扫过殿下每一张或激昂、或惶恐、或期待的面孔。她离开这段时间,长安这潭水果然被那狗东西搅得天翻地覆,而这些臣子,也并未闲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个清朗少年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凝滞。
“陛下。”
李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他抬起头,脸上已不见了之前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符合他年龄的青涩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诸臣工所虑,皆为社稷。然儿臣以为,选妃之事,固然重要,然则陛下刚刚返京,舟车劳顿,是否容陛下稍作休憩,再行商议?至于诸位大臣所言种种,是非曲直,陛下圣心独断,自有明察。”
他没有为父亲辩解,也没有反驳那些指控,更没有急于在选妃问题上表态,只是巧妙地以“体恤母皇”为由,将眼前这咄咄逼人的局面暂时化解,将最终裁决权恭敬地交还到了母亲手中。
这一手,既全了孝道,又显了气度,还给了三娘缓冲和观察的时间。
三娘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眼中闪过赞许。
这小子,在长安这几个月,倒真是长进了不少。
“太子所言有理。”三娘终于开口:“朕今日确有些乏了。诸卿所奏,朕已知晓。且容朕思之。退朝吧。”
说罢,她起身,在内侍的簇拥下,离开了太极大殿。
她回到后宫,一抬眼就看到寝宫的廊桥下有人坐着晒太阳,旁边还有太上皇李渊,两人一人一把躺椅,正在那里忆往昔。
“如今天下三巨头,可就剩下您了呀。”夏林不无感叹的说:“李靖将军早早而去,我郭爹去年也走了,世事无常哦。”
“是啊。”
李渊轻轻摇晃躺椅:“当年初见你小子时,你才与治儿差不多大小,如今一晃也是近二十年过去了。人嘛,生老病死且为常理,顺应天时吧,我估计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了。”
“唉!这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老人家六十岁高龄还生了个儿子出来,日子潇洒的很。”
“哈哈哈哈,闲来无事闲来无事。”
两人聊着天,一抬头看到三娘已经站在了眼前,李渊没说话只是默默起身,让随行内侍将夏林送给他的椅子带走,甚至都没跟三娘打招呼就离开了。
三娘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不无委屈的说:“他还是在恨我。”
“那能不恨么。”夏林翘着二郎腿说道:“老头心眼子本来就小,壮年被你整来当造粪机,他能好受?”
三娘走上前来,停顿了一下后便屏退了四周,接着抬脚就踢了夏林一脚:“你把我的长安搅成了什么样子!”
“你长安。你长安那真的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怎么着?连我的儿子都敢欺负,你长安的王八就这么大胆?”
三娘沉默一阵:“你为何杀人?”
“囤货居奇,哄抬物价,杀了便杀了。”夏林吊儿郎当的说道:“他们现在都找你诉苦,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牵连甚大。”
夏林抬起眼皮来上下打量她一圈,笑而不语的起身往后院走去,嘴里还唱起了歌来:“这一封书信来的巧,天助黄忠成功劳。站立在营门传令号,大小儿郎听根苗……”
“唉,你不要乱来啊你!”三娘追了上去:“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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