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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乐默默地看着那碗面条,感觉这挑战性比在龙宫编织元磁之气和天地明霞,比在海外修补天地屏障还大。
最起码,元磁之气也好,天地明霞也好,你碰一碰,它会跑,它会炸,但是,它不会散啊!
但是,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老师都请到这儿了,材料都弄到这儿了。
沈乐也只能拿着胡教授给的特制“提盘夹”,屏住呼吸,把它往锅里浸,尝试提起一根面条:
啊,断了!
“不要急,动作要轻,要柔,要缓。”胡教授在旁边指点:
“你别把你手里的工具当成工具,你要把它当成水,慢慢流到目标当中,让它慢慢推开竹简。再来!”
再来就再来。第二次,面条被成功提起,还没出水面,已经顺着水流了下去……
“把提手端平了,一点也不许歪!不许晃!”
第三次,面条成功出水,然而,后面粘了一根,把前面提起来的半根拽断了……
沈乐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安抚了一下自己有点急躁的心情。热气蒸腾向上,虽然他没有戴眼镜,不至于让蒸汽糊满眼镜片,还是被遮挡了一半视线。
沈乐下意识地延伸出精神力,去感知下面翻腾的面汤,和面汤里七歪八倒的面条。用精神力“抚摸”完了一根面条才想起来:
对啊!
我可以用精神力辅助定位!
先用精神力划两条线,然后我的提盘夹,或者提升器,或者随便什么东西,要和这两条线完全重合,再笔直往上提,那就没问题了!
掌握了这个窍门,他的成功率,就开始飞快攀升。筷子搅一搅,摆平一根面条,提盘夹下落、到位、收拢、提升,顺顺当当地夹了起来。
接二连三,夹起了半碗面条,就看见胡教授在一边点头:
“不错不错——但是还不熟练,你夹子下去的时候,收拢的时候,都要停一停,想一想。有时候事情就坏在这个停一停上面。练,继续多练!”
沈乐眼睁睁地看着他又端过来一锅。很好,这次不是面条了,是米粉,比面条还要滑溜,还要细的米粉。
胡教授还在一袋一袋,摆开他带来的练习工具:
龙口绿豆粉丝,细面条,龙须面,过桥米线,面线,茯苓薏米山药面线……
“来,加把劲,按照我在上面贴的做法和时间,一个一个练过来。练到山药面线,在锅里下一把淀粉,煮开后再煮两分钟,放凉一点开始捞。
全部捞起来,每一条都不断不变形,从碗里捞到旁边的浅平盒子里,你捞竹简的手艺,差不多就有了七成了。加油!”
胡教授向沈乐点了点头,倒背双手,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一扭头,又转向了他:
“对了,为了防止你心不在焉,练来练去都是无效动作,所有当天捞起来的米线面条,你最好都自己吃掉。嗯,我的学生,也都是这么练的。”
沈乐:“……”
他目送着教授的背影,欲哭无泪:
这是人干的活儿吗?
啊,这是人干的活儿吗?!
教授你真的知道这种闽地特产的,最细最细的茯苓薏米山药面线,煮开后有多软吗?你还要煮两分钟!
这东西,包装上写的都是,煮半分钟!煮完都要用漏勺捞的那种!
多煮一会儿,不,哪怕多泡一会儿,它就能越吃越多。吃完半碗,还有一碗;再吃完半碗,还有一碗……
全都泡发了属于是。泡发到这种程度,它都不叫面线了,它有个名字叫面线糊!这玩意得有多软,多烂,多碰不得,您不知道吗?
你让我用提盘夹去捞它,你真不怕我稍微一碰,它就直接碎给我看吗?!
您还要再往里下一把淀粉勾个芡,黏黏糊糊的,给我添加难度!还要我吃,我今天练一锅,就得吃一锅,练两锅,吃两锅吗?
教授你是想把我撑死吗?!
没办法,为了竹简,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护国宝,为了修复龙君法舟,沈乐硬着头皮,咬牙上了!
不就是练手吗,又不是没练过!
他沉下心来,像当年刚刚进实验室,开始跟在师兄师姐后面打杂的时候一样,拿着提盘夹,开始和米粉、面糊较劲。
起初,米粉一夹就散,面条一挑就断。好容易夹起来一根,再夹起来一根,到了第三根、第五根、第十根,还是能当场断在他手里。
沈乐不断调整呼吸,放空思绪,让自己返照空明,不为外物所扰。
渐渐地,手里的夹子,仿佛成了他手指的延伸,成了他精神力的延伸,力量通过夹子尖端,无比轻柔而稳定。
等到他一条一条,把那煮烂、泡涨的面线糊从汤锅里捞起,平平放在旁边的浅平玻璃方盘里,排成一列之后,胡教授终于点头:
“差不多了,你去捞竹简,能有七成把握了。上真家伙吧——用你带回来的那些饱水竹子,切成细条——这个你能切吧?”
“那还有三成把握呢?”沈乐直视着他,满脸期待:
“还有三成把握,要怎么练出来?”
“靠经验,靠耐心,靠每一次非常非常谨慎的操作。”胡教授神色凝重。想了想,搜肠刮肚,又找出来一个法子:
“当年我老师带我的时候……是求了一位淮扬菜的大师傅出手,切文思豆腐,让我一根一根捞。我捞了两个月才出师——可惜,我没那个门路,找不到大师傅啊……”
这……有法子就好啊!沈乐眼睛一亮。文思豆腐,其实比面线糊还要粗一些,当然,比泡烂的面线糊要细——
但是架不住它软啊!
它散啊!
用这玩意来练功,再合适不过了!
再说了,不就是文思豆腐吗?不就是淮扬菜大师傅吗?
你找不到,我能找到啊!
“喂?老板娘?”他毫不犹豫,直接给天香楼的老板娘打了个电话:
“是这样的……”
老板娘自己真不擅长文思豆腐——她不是做淮扬菜的。但是,听到沈乐的要求,她果断拍胸脯接过这件事:
“简单!不就是找个大师傅切菜吗?交给我!别说这是在为龙宫效力,就算没有龙宫的事儿,您开口了,我怎样也要办到啊!”
老板娘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有一位身材宽广,容貌方正的男子过来自报家门:
“我是天香楼老板娘拜托过来的……”
沈乐恭恭敬敬奉上砧板,水盆,三种不同的豆腐,五把不同规格的菜刀,由他挑选。男子都摆手表示不用,只是做贼一样环顾一圈,确定周围没人,赶紧关门上锁:
“见笑见笑……”
哪里见笑啦?
莫非你的手艺还不靠谱?
沈乐心里嘀咕。一声没嘀咕完,面前腾起一片银光。只见男子已经消失在原地,只有一把银光闪闪的菜刀,在砧板上飞快上下,挥出一片雪色:
夺夺夺夺夺……
等等,您这是?!
沈乐慢慢张嘴,张到最大,伸手一托,将下巴给托了回去。行吧,一位菜刀成精的器妖,专长是刀工,擅长切文思豆腐,这很合理,这一点也不违和……
这边惊讶完,那边菜刀已经切到了底,平平一推,一排豆腐片卧倒,又从头开始切丝。
切完一铲、一推,所有豆腐丝都到了菜刀上,挪到水盆上方往下一抖,一盆细到能穿过针眼的豆腐丝,如花绽开!
“搞定!”刀光一闪,落回地面,又化为那位方正男子——这一次,沈乐怎么看他那张脸,怎么觉得像菜刀的刀身。
抖一抖身体,像是要把不存在的豆腐沫子抖掉,笑嘻嘻道:
“来,你上手吧!不够随时叫我,我随叫随到!一个月,两个月,一年半载,随时恭候!”
沈乐抱拳表达了一遍感谢。这时候,原本准备的红包就不好用了,赶紧翻出来一块灵玉,再翻了一瓶给李星堂做保养用的剑油,拿来当谢礼。
送这位大厨到旁边歇着,他这才定心凝神,开始和豆腐丝较劲:
“哎呀,你稍微等一等!勾芡!等我给它勾个芡先!!!”
勾芡是非常必要的。饱水竹简大概率会被细菌腐蚀,会在竹简表面生成一层糊糊,极度影响抓取时的手感。
沈乐等这位大厨起锅、烧水、勾芡、倒豆腐,一锅豆腐汤端到他面前,这才动手开始干活:
“啊,断了。”
“啊,又断了。”
“啊,滑掉了……”
刀兄切了一次又一次,沈乐失败了一锅又一锅。幸好那豆腐汤是在清水里煮,没有用鸡汤煮,否则沈乐得心疼到胃袋抽搐:
这也太浪费了!
好在沈乐的手眼协调能力,精神力的敏锐度,都比胡教授当年强些,胡教授练了两个月出师,沈乐半个月不到,就能把一根根文思豆腐稳稳地夹起来。
全部搞定之后,他又换了一种新的练习方法:
把手里有形的提盘夹,换成无形的精神力,用来打捞这些东西!
提盘夹不管怎么样还是有形的,还是会沾到点儿什么,还是会造成物理上的不可逆损伤。
沈乐有信心,如果换成精神力,他能把对竹简的伤害降到最低!
这个尝试,一开始并不容易。精神力可以裹住豆腐丝,但是,总会歪歪扭扭,没法像提盘夹一样,把豆腐丝抻为一条直线——
强行操作的结果,不是折断,就是扯断。他不得不从头做起,从把精神力拉成一条直线、一根平板做起。
完成之后,再收敛了精神力的所有锐气,让其变得如同最温柔的流水,缓缓渗透过去,将一根豆腐丝轻柔地包裹起来。
然后,精神力再化作水垫,承托着一触即碎的豆腐丝,把它平平稳稳,笔直托出水面,甚至连外面的勾芡都没有抹除。
“很好!”
作为出师考验的演示,终于得到了胡教授的认可。这位中年教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指向练习用的竹条:
“来吧,上真家伙!”
真家伙并不比面线糊和文思豆腐难到哪里去。
沈乐在保管箱前一站,垂目凝神,那些表面覆盖着滑腻黏液、仿佛一碰即碎的饱水竹条,就流畅地、稳定地,一根一根被移出水面。
非但竹条,连它们边缘,那滑腻的黏液层,都被完整地保护着,没有遭到任何损伤。
胡教授睁大眼睛,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终于接受了这超能力的一幕,把所有注意力投向竹条本身。
等所有练习用的竹条——它们甚至是沈乐用精神力破开,劈成不到一厘米宽的一根一根——在平板上整齐排成一列,连方向都完全平行,他终于点头认可:
“来,我们尝试一些更难的操作,主要是为了让你感受这些饱水竹简的强度,让你知道用多大的力量,能对它们进行操作。”
他指向了旁边的保管箱:
“来,我们”
“看到这些竹制家具了吗?选一件,把它拆开——如果你能把它完好无损地拆开,你给竹简矫形的时候,就不会把它折断了!”
这……这确实很难。沈乐眉头紧皱,在保管箱里来回寻觅了半天,又用精神力触碰了半天,终于选中了一把竹椅:
同一批捞起来的有七把竹椅,这是最破的一把,拆坏了,不心疼!
他凝神静气,精神力如潮水般涌出,将整张饱水竹椅包裹在内。
然后,精神力再化作一丝一缕,深入到竹椅的每一个榫卯结构,每一根竹篾的缝隙当中。
以无厚入有间,把它们完全隔开之后,再化作最精密的仪器,顺着竹材天然的纹理和结构节点,一个一个游走……
“啊!坏了!”
“又坏了!”
“又折断了……”
“没事,练手东西多了去了,我不心疼……”
每拆坏一个部件,沈乐都能从精神力的反馈当中,知道这些部件的强度,知道它们能承受多大的牵拉力量,多大的弯折力量。
终于,一张新的竹椅,仿佛被一双无形而灵巧的手拨弄着,椅背、座面、腿足……各个部件平稳地、顺滑地分离。
没有出现任何断裂,只有水流被搅动的细微声音,一个个部件陆续升出水面。
胡教授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长叹一声:
“好了……你现在,可以去捞那些竹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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