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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香弥漫入鼻腔,勾动人食欲,表皮焦黄,油纸温温热热的。
殷听雪捧着烤鸡,皱了皱鼻子好一阵后道:“油…太油了点,而且榻上呢。”
陈易倒是没想到这茬,赶忙便把烤鸡从殷听雪手里接过,伸手一拂,烤鸡便如被抹去了般不见了,他再伸手一探,周遭景物再如水波潋滟,旋即一碗阳春面落在手里,他随手撒了点葱花。
这近乎神乎其神的无中生有的法子,一下叫小狐狸看直了眼。
“说了,这是我心湖里,而且…我也可以在这里心想事成。”
殷听雪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心想事成,他比之前又厉害了不少,好像从相识以来,她夫君就一直越来越厉害,常常叫她又怕又喜,喜的自然是他是她夫君,厉害些她也值得骄傲的,怕的是他那么厉害了,以后越想不被他欺负就越难了。
过去总是怕得多,喜得少,那段日子顷刻花散落,口口声声说不逃了,低头认命了,可这只是半认命而已,心绪仍不住浮出,要是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有点什么刺激,她就撒开丫子头也不回了,譬如那时魔教寻上她时,便很难不起什么想法。
多难耐的日子啊,那深秋时节的院落里,昏昏暗暗的卧房,男人意犹未尽的热气扑打面上,挑逗、轻抚、捻揉、拍打,殷听雪小腿发酸,疲惫不堪,指尖颤颤巍巍抬起捉着光,每当那时,少女总有种无从挣扎的窒息感。
地宫时,听说神乎其神的周真人到底没斩成他三尸,
起初是吃惊,后来是荒唐,最后是凄凉。
……到底是不一样了,此时听到他比之前更厉害了,殷听雪虽然有些五味杂陈,但还是高兴居多,很偶尔的时候,其实她想过自己哪天比陈易更厉害了要怎样,报复肯定是不会的,更不可能离开他,她离开不了他了,话虽如此,只是,只是,能不能纠他一下,让他更温柔些,不过…这些都是少女不着调的幻想。
阳春面摆在卧房的小桌上,陈易为她擦净过手后,牵她下床。
殷听雪低头瞧着面,虽说不怎么饿,但食欲勾起来了,还是想吃的,便慢慢动箸。
而他便在那边坐着,倒没有戏弄她,只是默默看着她。
小狐狸忽地很不适应,心中不由打鼓,
他又是在筹谋什么呢?
而且他说他有事要说…又是什么呢……
她太了解他了,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温柔,不是事后补偿,就是事前图谋……殷听雪小口小口吃着阳春面,心里踌躇不安,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还是说…他想等自己持宠而娇,主动犯错么?
思绪在脑子里打转,殷听雪没法决断,想听他的声音,这偏偏这里是他的心湖,她听不见。
少女只好按捺住心绪,镇定下来,心底慢慢预演,他要是要追究,大概是追究魔教圣女的事吧,可那事…她自己也无能为力的,这么说,能让他心软些么……可是呢,前世的事,到底是要…道歉的吧,她对前世其实没什么感觉,十足的懵懂陌生,要是道歉能让他高兴些的话,殷听雪瞥了瞥眉头,筷子越来越慢。
陈易静静等她。
一小碗阳春面,不声不响地慢慢吃完了,殷听雪哪怕想吃得再慢,可还是像倒计时的沙漏一样。一点一滴地消逝。
殷听雪忐忑难安,甚至有点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侧着眼睛瞧他。
“察言观色呢,小狐狸?”
殷听雪倏地赶紧把眼睛转回去,
“哪、哪有呀。”
“呵。”
那边冷笑了声,却没跟她继续追究,他只是慢腾腾地挪开了那碗阳春面。
殷听雪不由如坐针毡。
“小狐狸,我对你好不好?”
话音落耳,殷听雪疑惑地垂眸,而后有些为难了起来。
好一阵后,她才小声道:“好。”
印象里,这个问题他好像从前就问过,这时候问起来,又是做什么呢?
事情经不住细想,
一时间,殷听雪都想自觉自愿地起身到榻上,
反正是夫妻嘛,示弱些,软一些,他总不忍太过追究的,反正…都是夫妻了……
殷听雪让自己镇定些,这时,才微微抬着眼,仿佛堂下迎接宣判一样。
“那好,殷听雪,你知道么…”
他喊了她的全名。
小狐狸下意识地浑身僵直起来。
相应之下,他面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反而有种离奇的肃穆。
他久久都没有出声,小狐狸不由战战兢兢道:“…怎、怎么了……”
“我其实很爱你。”
“……”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
“啊?”
好一阵后,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掏了掏耳朵,有那么一刹那怀疑自己是不是睡太久了,连听觉都出了毛病。
“…你装聋作哑?”而对面的陈易不耐烦,如此道。
殷听雪回过头来,如梦初醒般吓了一吓,旋即道:
“就、就这样吗?原来是爱我啊,我还以为朝我呢……”
“你…有意见?”
“没有啊,我给你爱呀。”
话说完后,殷听雪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然后又骤然松开,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脸颊、耳朵尖瞬间漫上难言的温热。
娇羞后知后觉地涌上少女的心头。
他爱她?
他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这比任何责难、任何戏弄、任何图谋都让她不知所措。
殷听雪脸倏地红透了,少女难为情的面目落入眼中,陈易一下就不觉得自己难为情了,反倒戏谑地笑了。
想想自己说出那三个字,花了那么多的踌躇,倒是有些可笑,说出来倒也并不是那么难。
两世为人,自己不是没有向谁倾诉过爱意,只是,向一个恨意十足的女子倾诉爱意其实很轻巧,前世周依棠被迫入怀里时,他便一遍又一遍地倾诉,然而,但当真正缓和下来的时候,吐出那几个字反倒显得困难重重。
好像不加些戏谑做佐料,或是不掺些欢愉,那几个字便难以吐露出口。
或许只是化开无明之后,心绪间已有许多不再纠结,
或许是想给她多一些安全感吧,
陈易还是说了出口,哪怕这般严肃地说出声,有些肉麻又叫人难堪,不过,见殷听雪如此无地自容,相形之下,陈易就不难堪了。
少女手足无措,坐立难安着,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大的反应,而他…他又在看她笑话了,他最坏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他倏地揽住了她,殷听雪瞪大了眼睛,推了几下,见推不开,也就放弃了。
“这么容易就害羞?”陈易戏谑笑道。
“…嗯……”殷听雪点了点头,不骗他,而后道:“是会害羞的嘛,突然说这个。”
二人便这样依偎了片刻,没有说更多。
卧房一下静悄悄的,那碗吃净的阳春面上,清淡的汤底飘着几抹葱花。
好一阵后,陈易忽地道:“要不要走一走,我跟你周真人走过,跟你还没走过呢。”
…………
寅剑山苍梧峰其实没什么好看,殷听雪随周依棠上山在那生活了好几年,什么地方都逛过了,那时她牵着黄娘儿到处走来走去。
不过,跟陈易到处逛逛还是头一回。
陈易生性便不喜麻烦,何况他对寅剑山也熟得不得了,所以跟殷听雪寅剑山生活的几个月里,并没有怎么到处走过,每日都待在家里,也很少练剑,慢慢消磨时间到晚上,然后慢悠悠地来一句“小狐狸,过来”,殷听雪都怕了。
殷听雪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把它踢得老远,飞下了山涧,噗通跃起水花。
陈易也寻了颗石子踢了一脚,飞得更远,越过了山涧,没入了树林中。
殷听雪瞧着远远飞跃的石子,他是刻意踢那么远的,比自己还远,其实,他心底总有点小幼稚,哪怕再好,不愿处处顺着人心意来,惟郢姐就是不知道这点,才吃了许多苦,每一回总是得寸进尺在最高处,恐慌失落在谷底,于是乎地位忽上忽下。
不像她,她永远都是二夫人呢,没人会来抢,也不用跟人争。
少女总是眷恋这种细微的安逸。
石子飞入林中惊起一片鸟声,殷听雪瞧着那远远飞跃、没入林中的石子,心里正想着他这点不愿落于人后的小幼稚,却见陈易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像是在问“怎么样?”。
少女眨了眨眼,故意装作没看懂,只软软地道:“有什么好说的?夫君比我厉害,本来就应该的嘛。”
这话轻轻巧巧,却正搔到痒处。
陈易眉梢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心底那点因她没反应而起的悻悻然顿时烟消云散,很是受用。
他唇角刚勾起一丝弧度,便听殷听雪又轻轻“呀”了一声,带着点担忧问道:“踢这么远,不怕砸到人吗?”
“这里除了我们,可没别人。”陈易笑道。
殷听雪想了想,点点头:“想想也是呢。”
然而,她话音才落,不远处的密林深处,被石子惊起的飞鸟尚未完全落定,一道冷冽的剑意便毫无征兆地刺破周遭的宁静,如同寒风骤临。
两人同时回身,只见一道独臂的黑影自林木阴影中疾射而出,身形快得只剩一抹残影,携着滔天的怨怒与杀意,直逼陈易而来!
那黑影面容模糊,依稀能看出周依棠的影子。
殷听雪愕然僵住,被吓了一跳,一时竟分不清那究竟是真是幻。
“别怕,”陈易反应极快,一步挡在她身前,笑道,“那是你周真人的执念。”
他看向那道执念黑影,只见它手中竟也捏着一颗石子,正是他方才踢飞的那颗,此刻被那黑影反复抛接着,看来是砸到它了,过来兴师问罪,又瞧见殷听雪在他身旁,便怒上加怒。
陈易冷笑一声,要是周依棠本人也就罢了,一道因周依棠而生的执念,不过是依附在他心湖深处的阴影,也敢在他面前逞凶?
“回去!”陈易冷叱一声。
可下一刹那,
四周的密林深处,山石背后,甚至虚空之中,一道道同样漆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迈步而出。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持剑,有的空手,密密麻麻,转眼间竟将二人围在了中间,沉默地伫立着,“视线”齐刷刷落在陈易身上,以及他身后微微发抖的殷听雪身上。
“陈、陈易…怎么办?”
殷听雪瑟瑟发抖道,很偶尔的时候,她会感知到周真人一瞬而过的敌意,大多时候,都只是一掠而过,大多时候,也都是在她提及陈易的时候。
“怎么办?”
陈易深吸一气,拉着殷听雪,缓缓起步,
“这还能怎么办?跑啊。”
他霎时转身,牵着殷听雪便化作一道虹光飞跃。
大风掠过,殷听雪牵紧着他的手,扭头看见数以千万的周真人在身后追杀的景象。
周真人你追不上呀
那陈易带着自己跑咯!
……………
不知过了多久,群林再归静歇,心湖天地不再有那般大的动荡。
兜兜转转,重新落地,又回到了那片澄澈的湖水里。
殷听雪低下头,便看见湖面中的倒影。
她低下手,轻轻触碰,涟漪阵阵,在她之后,又荡漾出许多女子的身影。
陈易不觉得难堪,他的多情,殷听雪从来知道,而诸多女子之中,殷听雪最纵容他的多情。
小狐狸心底也确实不那么在乎,只要不是沾花惹草个没完就好,多几个就多几个吧,但最好就只能再多几个了。
水面的涟漪荡漾过后,殷听雪瞅到了什么。
“陈易…”
“嗯?”
“你…你是……”殷听雪犹豫了好一阵,许久后缓缓道:“有孩子了吗?”
陈易滞了一滞,好一会后,有些苦笑地点了点头,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嗯。”
她应得声音很低,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片刻后,她拍了拍小脸,而后道:“孩子长什么样的,我能看看吗?”
陈易闻言,倒也不耽搁,直接把秦玥的模样显化了出来。
殷听雪瞧着那粉雕玉琢、眉宇间还有几分秦青洛的英气的小脸。
她轻轻叹声道:“这就是你女儿,真好看啊。”
“…你不吃醋?”
“好看就是好看嘛。”
听到这句,陈易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柔声道:“你比她好看多了,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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