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法尔扎（二合一）

    陈易驾驭着怨念魔主，无穷无尽的无明怨念凝聚周遭，景象无量虚幻，这无明世界的主宰对明尊及明殿有着天然的怨怒，嘶吼声越来越高，深邃的洪流如蛟龙奔涌。

    清净圣女再度十指翻飞，光华交织变化，一幕大潮拍岸之景陡然自手中拉了出来，潮水汹涌，浩浩荡荡，蛟龙如走海走到尽头，纵身跃入其中，反手便被无穷无尽的银灰色的海面吞没，顷刻风平浪静。

    两方斗法，许齐焉能被晾在一边，他大步向前，并未有太多的讲究，朝着那两方各轰出一拳。

    皆是一力降十会的一拳。

    磅礴的拳势劈头盖脸的搅了过来，纵使吞没蛟龙也风平浪静的大海骤然惊涛骇浪，龙卷大起，先前困入其中的蛟龙顺势出海，搅风动雨，宛如天力所为。

    清净圣女这边面色紧蹙，陈易那边也不好受，真天人许齐的一拳砸来，怨念魔主周遭的无明怨念被生生如林木遇狂风般摧折。

    陈易足下微沉，只觉周身气血翻涌。那拳罡余波穿透层层怨念直贯而来，震得他袖袍猎猎作响。

    他面容紧蹙，剑意轻引，后康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

    但见剑尖轻颤，竟是将溃散的怨念重新聚拢。

    那被拳罡震碎的黑雾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化作万千细密剑丝，如春雨润物般渗入许齐轰出的拳势裂痕之中。

    许齐抖了抖手，好奇地笑了一笑。

    他分明感受到自己轰出的拳意正在被某种阴柔力道蚕食瓦解，那丝丝缕缕的剑意如附骨之疽，循着拳罡轨迹反溯而来。

    探手捻住一丝未尽的剑意，许齐刹那明悟其中精妙，

    这般精妙的剑意运用，已非寻常剑道范畴。

    既非杀人剑亦非活人剑，此两种剑道的足以开宗立派的人物他都交手过，与这剑意迥乎不同。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有几分这般的味道。

    许齐心中感慨，天底下，是否隐约会再出一位如魏罡般的人物，这或许说得太高，若能成为如吴不逾一般的人物也好。

    大潮拍岸的画幅此时勉强化开拳罡与蛟龙，濒临破碎，清净圣女将之收拢，再一见许齐与怨念魔主一时彼此牵引，机会只有一瞬，她岂会错过这等良机。

    她素手轻扬，明殿光华骤盛。万千道痕自殿门流淌而出，在虚空中结成一朵十二瓣金莲。莲瓣轻旋间，竟是将陈易催动的剑丝与许齐残余的拳罡尽数收拢，反推回去！

    这一手偷天换日使得羚羊挂角，竟是同时借了两人之力。

    金莲所过之处，虚空泛起细密波纹，仿佛承载不住这三股力量交融后的威能。

    陈易眉峰一凝，却不见慌乱，只是剑意猛一引动。

    怨念魔主庞大身躯都仰了起来，陈易将之护在身前。

    那金莲裹挟着三方劲气旋转而来，所过之处连光影都为之扭曲，生生砸中怨念魔主庞大的身躯，爆发出如水火交融般的剧烈声响。

    金莲砸过之后，并未消散，而是绕过怨念魔主一圈，转向许齐。

    许齐见金莲席卷，非但不退，反而迎身上前，双拳在胸前虚抱成圆。

    武榜前三，江湖谓之为“三天人”。

    此等譬喻，并非为佛教所言的天上之有情，也不是道门所说的天上仙人，江湖向来并没有那么多的引经据典，天人就是天人。

    与地上武人有天壤之别者，便是天人，而误打误撞之下，倒与要跻身一品境界，所要做到“武意与大道合，天人合一”相符，若是深究，其中玄奥难言，仙人也罢，菩萨也好，都并非武道一品的一合之敌。

    原因无他，你仙人菩萨本就是寄居大道真如一浮萍，而我与天地合一。

    这便是吴不逾败于许齐之手前所到达的境界。

    而许齐，

    站得要更高。

    这一次的拳势不再刚猛无俦，他手一揽，反倒如春蚕吐丝般将逸散的剑意与莲瓣尽数兜住。

    三股力量在他掌间流转碰撞，发出琉璃相击的清脆鸣响。

    清净圣女眸光微闪，素白双手在身前结印，明殿投射的光华愈发凝实，竟在许齐掌间那团混沌气劲外又镀上一层金边。

    陈易面色沉吟，一时想趁此出手，毕竟谁知杀了清净圣女后，许齐会否会对他出手，可一道念头掠过，倏地止住。

    不能渔翁得利。

    否则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念之差间，许齐掌中那团气劲突然剧烈震颤，三道气力彼此撕扯，眼看就要失控，他却不慌不忙地深吸一口气，胸腔如风箱般鼓起，气力如水龙吸卷，尽数纳入他的体内。

    清净圣女终于再度变色。

    许齐周身毛孔中透出万千金芒，整个人如烈日当空。

    他缓缓推出一掌，

    风云突变。

    如一团炽烈的大日被推了过来。

    怨念魔主发出痛苦的嘶吼，无数怨念在这的掌力下如冰雪消融。

    陈易出剑连连，漾开的波纹中竟现出万千剑影，如孔雀开屏般展现在他身后，剑影剧烈摇曳，却始终凝而不散。

    剑尖与掌劲相遇的刹那，时间仿佛顿了一顿，随后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荡漾开来，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出现细微裂痕。

    清净圣女急退数步，明殿光华在她身前结成重重屏障，仍被余波震得光华明灭。

    陈易哪怕有着怨念魔主做肉盾，也重回三品境界，剑意天地施展到了近乎极致，但毕竟与一品境界有相当差距，与那天下第一更是近乎天壤之别，唯有借力打力，以剑意引动怨念魔主的无量无明，将那一掌如打磨玉石般一点一滴磨去。

    许齐缓缓收掌，眸中愈来愈多惊喜，多少年没有如此之感？

    他一时不再看那清净圣女，而是落在陈易身上，

    “可有一剑？”

    陈易执剑的手微微颤抖，虎口已然崩裂。

    但他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不如先杀了她再说？”

    话音落耳，许齐缓缓扭头，似是终于捡起了要办的正事。

    清净圣女望着场中二人，心知今日之局，已非她所能掌控。

    许齐在天上步步而行，一步一步，身形如寻常人般缓缓走动。

    然而，转眼之间，天地间已多了一道一道贯穿上下的青虹。

    天上的残影缓缓消散。

    拳意不再分散，尽数凝于一线，直指清净圣女，这一拳返璞归真，不见风云变色，唯有虚空在他拳锋所过之处无声湮灭。

    清净圣女终于色变，双手急托明殿，周身光华尽数收敛入殿中，那巍峨殿宇骤然真实了数分，檐角铃铛无风自鸣，发出洗涤神魂的清音。

    她竟是要以明殿本体，硬撼真天人之拳。

    便在此时，陈易动了。

    他并非攻向清净圣女，而是剑尖轻转，点在怨念魔主头颅之上。

    后康剑上那内敛到极致的光华彻底消失，剑身变得透明如琉璃，无数细密剑丝自剑尖流淌而出，如蛛网般渗入魔主庞大的身躯。

    怨念魔主发出既痛苦又欢愉的嘶吼，周身翻滚的怨念骤然凝固，下一瞬，竟化作亿万柄灰暗的虚无之剑！

    “去。”

    陈易轻叱一声，亿万虚无之剑并未射向清净圣女，而是如百川归海，尽数没入许齐那一道凝练的拳罡轨迹之中！

    许齐的拳意本是堂皇浩大，此刻得此无尽无明剑意融入，竟生出玄妙变化，拳罡边缘晕开一层灰蒙蒙的光晕，所过之处，光阴为之迟滞，因果为之紊乱。

    清净圣女倾尽全力，将周身光华与对明殿的掌控催谷到极致，那巍峨殿宇发出洪钟大吕般的鸣响，试图抵御这一击。

    铛——咔！

    先是一声震彻灵魂的巨响，紧随其后的，却是一道清晰而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只见明殿那光华流转的表面，被拳罡正面轰击之处，一道清晰的裂痕骤然蔓延开来，如同精美的瓷器被重击，从殿门一侧迅速延伸至穹顶！殿身光华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原本沛然莫御的威压骤然止不住的衰竭之势。

    但这不是最让清净圣女胆战心惊的，她身形剧震，那无相的光源之躯一阵模糊扭曲，仿佛随时可能溃散。

    她借明殿权柄而成的“明尊”境界，本就如无根浮萍，此刻根基受创，反噬立时袭来。

    清净圣女强行起势，明殿残存的光华被她所榨取，再度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闪耀，一股磅礴的排斥之力向四周轰然扩散，竟将许齐的拳罡余势与怨念魔主伺机而动的黑暗洪流双双震开。

    许齐身形微微一滞，向后飘退数十丈，青衣拂动间便卸去了这震荡。

    就在她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心神亦因催谷明殿而出现一丝缝隙的刹那，

    许齐那后退之势陡然止住，仿佛踏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下一瞬，他身形陡然折返！

    又是一拳。

    近乎覆盖四野。

    仿佛将周遭整片天地都化作了他的拳势，要将那摇曳的明殿与其中的清净圣女，连同那一片空间，都彻底捶烂、砸实！

    清净圣女刚刚勉力震开合击，气息尚未平复，便见那如天地倾覆般的拳势再度碾压而来。

    她知道，许齐从一开始就未尽全力。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她全力应对前方许齐那堂皇霸道的第二拳时，身后，无尽的黑暗已然悄然而至。

    怨念魔主那庞大的身躯不知何时已撕裂虚空，趁着她方才震退攻击的间隙，裹挟着滔天的无明怨念，如同潜伏已久的洪荒巨兽，张开了吞噬天地的巨口，向她噬咬而来！

    前有真天人覆盖四野的一拳，后有怨念魔主吞噬天地的恶意，清净圣女的“眼眸”再也难以维持平静。

    她的明尊境界本就初成，本就不稳，光是与真天人平分秋色，已经竭尽全力做到的勉强，而身后还有个怨念魔主。

    清净圣女心中瞬间做出决断。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不再试图硬撼前后夹击，而是做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的举动。

    她仿佛竭泽而渔般擢取明殿的光华，任由那本就开裂一线的明殿在许齐拳罡余波中哀鸣震颤，光芒愈发黯淡。

    旋即，她双手合十，缓缓分开，如在天地间拉开大幕。

    哗啦！

    恍若银河倒卷，一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汹涌澎湃的光阴长河，被她以明殿为引，生生从虚无中撕扯开来！

    长河波涛汹涌，其中沉浮着无数过去未来的碎片景象。

    如此磅礴浩荡的光阴长河，一旦踏入其中，纵使许齐，也无法逆流寻到她的踪迹。

    清净圣女纵身踏入其中。

    陈易瞳孔微缩，纵使出剑，却追之不及，光阴长河敞开荡漾而来的风波震得怨念魔主身形都阻塞起来。

    这便要眼睁睁看着她隐遁于光阴长河之中了？

    他咬了咬牙。

    若是能再多上一些时间。

    只需一息，只消一息就好……

    心想事成，可如何心想事成？

    她如今执掌明殿，

    谁又能在光阴长河里滞留住她？！

    “暗魔之骨筑此牢，贪风痴雨蚀我魂，然灵光不灭，藏于须弥之种……今以清净舌，诵破障真言：‘耶斯达！耶斯达！’”

    光阴长河中，天地如涟漪般荡漾中，忽有吟诵经文的音色在不断荡漾，起初细微如飘叶，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广。

    陈易倏地一止，瞳孔微缩，猛然间，想起了谁。

    一个他几乎记不住的人物，一个消失得近乎莫名其妙的人物，而那人诡异地消失前，似在向明尊呼唤。

    刹那间，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以指尖引出残留在后康剑中的最后一丝光华，

    “留住她，乌蒙！”

    “祈请十二重光明使，引净风，驾明船！持智慧剑，斩断暗链！开慈悲门，接引归乡！”

    “法尔扎！法尔扎！”

    清净圣女的身形已半步踏入光阴长河的一瞬，猛然一顿，侧眸之间，无尽光阴长河中浮现出一粒黑点，旋即愈来愈大，愈来愈近，一时竟如一道黑色奔雷般直奔而来。

    一丝明殿光华的牵引下，生生从光阴长河的彼端穿掠而来。

    只有一瞬。

    仿佛与天地共鸣一般，这道奔雷炸向了清净圣女。

    陈易踩了下怨念魔主的头颅，乘着无量无明而起。

    一剑直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