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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房的空调嗡嗡作响,吐出的冷气比外面的晨雾还要硬几分。
林工手里那杯豆浆已经放凉了,结了一层恶心的皮,但他没工夫管。
屏幕上,热成像回放进度条卡在凌晨2点17分。
没有什么光怪陆离的鬼影,只有一块像被橡皮擦强行抹去的斑块。
在红外光谱里,T079井口周围出现了一团持续113秒的深蓝色极寒区,形状极其规则,如果把那个轮廓描下来,刚好能塞进七粒悬浮的结晶体。
他没有按下“导出原始数据”,鼠标光标在那个红色的“警报”按钮上悬停了半秒,然后滑向了另一边。
选中,右键,打包。
目标文件夹并不是什么机密档案库,而是市建科院那个还在内测的AI训练平台——“市政设施异常识别模型V2.1”。
他把这段足以震碎物理学常识的影像数据,扔进了名为“老旧探头环境噪声样本集”的负样本库里。
系统弹窗很快,只有一行灰色的字:“低信噪比,不参与权重更新”。
林工看着那个进度条走完,嘴角扯动了一下。
在这个讲究大数据的时代,把一滴墨水藏起来的最好办法,不是把它擦掉,而是告诉所有人这滴墨水是“印刷错误”。
只要被定义为噪音,它就失去了被机器深度学习的资格,也就失去了被人类再次审视的机会。
这种“指鹿为马”的把戏,在几公里外的社区医院里,被王主任玩得更像一场无声的行为艺术。
“再试一次,看这里。”校医手里那个原本用于糖尿病筛查的便携式视网膜电图仪发出滴的一声。
王主任的孙子坐在高脚凳上,右眼皮在受到蓝光刺激后的反应依然迟钝。
波形图在屏幕上拉出一条诡异的拖尾,那0.3秒的延迟产生的慢波峰,像极了T079井壁上那道水痕在湿度变化下的衰减曲线。
“还是有点慢,可能是没休息好。”校医皱着眉去打印报告。
王主任接过单子,在“检查设备编号”那一栏,极其自然地掏出笔,补写了一个并不存在的编号:“S792”。
那是1987年第七十九工程组地下实验室通风口的编号。
中午,医院设备管理科就接到了那个匿名报修电话。
技术员拆开机器时骂骂咧咧的,因为里面根本没有受潮,只是在传感器滤光片那儿,沾着一点儿微不可查的蜡状残留物。
技术员随手把它刮了下来,指尖碾过那点蓝色碎屑时,触感和锅炉房煤渣里烧剩下的某种胶质一模一样。
他没多想,以为是哪个孩子恶作剧塞进去的蜡笔屑,直接弹进了垃圾桶。
但他不知道,当人的生理反应开始复刻物理参数,身体本身就成了一个行走的校准源。
这种校准正在向更深处蔓延。
市建科院地下二层,材料老化加速舱。
这里是林工的私人领地,恒温35℃,相对湿度被死死卡在97%,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舱门打开时,一股湿热的霉味扑面而来。
林工戴着手套,从架子上取下那块三天前放进去的水泥试块。
试块表面,那道用荧光笔画下的第七道横线末端,原本留出的0.3毫米空白,现在已经被填满了。
不是被墨水,而是被一簇簇极其细小的淡蓝色结晶。
它们像是从水泥毛孔里长出来的霉菌,硬生生把那个未闭合的环状结构给接上了。
林工没有拍照。
他在舱体日志上草草写下一行:“湿度阈值触发,建议修订规程”。
随后,他熟练地登录系统,把这条记录归档进了“待验证操作偏差”子目录。
那个目录的访问权限,属于一个叫“赵建国”的前任技术主管。
赵建国的工牌至今还插在闸机旁的旧卡槽里,积了厚厚一层灰。
人死了三年,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账号在系统里继续行使“确认”的职能。
只要程序认为他在,这规则就有了背书的人。
而在社区图书角,规则的背书显得更加悄无声息。
王主任正把那本厚重的《汉语成语词典》塞进书架,紧挨着旁边那本1987年版的《水泥养护技术规范》。
两本书的书脊原本有2.3毫米的高度差,但他故意在词典底下垫了一张折叠的借书卡。
高度差变成了0.3毫米。
第二天上午,图书管理员拿着激光水平仪做例行校准。
红色的激光束扫过书架,在经过那两本书的接缝时,因为那个微小的角度偏移,激光仪的蜂鸣器沉默了。
仪器判定:水平合格。
但在居民的视线里,那个微小的倾角让光线发生了衍射。
如果此时有人侧头看去,词典扉页上红色的“请勿外借”四个字,会泛起一层模糊的蓝晕,那个光谱频率,和井壁上滋生的菌斑完全一致。
当晚,图书角的监控录像在这个时段出现了一片雪花。
系统日志显示:“光学干扰,无效帧”。
王主任坐在阅览室的角落里,看着管理员毫无察觉地走过,手里转着那把老旧的折扇。
当修正机制失效的时候,失效本身,就成了新的基准线。
梅雨季的第十八天,空气里能拧出水来。
林工第三次站在了T079井口。
井盖被撬开的瞬间,一股带着甜腥味的湿气冲了出来。
探照灯的光柱直直打下去,井壁上那两道荧光线之间,第七道墨迹竟然还没干。
不,那不是没干。
那层黑色的墨迹表面,浮起了一层半透明的薄雾状凝胶,像是一条活着的鼻涕虫,正在缓慢地蠕动。
林工蹲下身,手里的游标卡尺探了过去。
测砧轻轻触碰到凝胶表面的瞬间,电子屏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变。
0.00mm。
0.30mm。
它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反复横跳。
林工收起卡尺,没有再测第二次。
他从工具袋里摸出那支荧光记号笔,拔掉笔盖,手腕稳得像是一台外科手术机器人。
笔尖缓缓下压,悬停在凝胶上方。
距离液面,0.3毫米。
并没有接触。
但在那极近的距离下,那层凝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开始缓慢旋转。
中心向下凹陷,形成了一个微小的漩涡,似乎在极度渴望笔尖落下,去完成那个闭环。
林工的手指紧了紧,在这场无声的对峙持续了3.7秒后,猛地收回了手。
“既然还没干,那就不能算写完了。”
他低声自语,合上井盖,在巡检日志上写下:“第七线状态观测,时效性确认。”
有些防御不需要铜墙铁壁。
只要那个动作一直处于“进行中”,只要那个圆永远差那么一点没画完,规则的逻辑链就会卡死在这个等待的瞬间,永远翻不过这一页。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医用样本采集管,那是他刚才趁着凝胶旋转时,用刮刀极快地蹭下来的一点样本。
管壁冰凉,里面的那点蓝色胶质正在慢慢失去活性,变成灰白色的粉末。
林工把采集管放进贴身口袋,随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只说了一句话:“有个‘建材样本’需要鉴定,我不想走常规流程,直接送去那个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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