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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星子闪烁,树叶梭梭作响,就算是守岁的正月初一,这个时间,街坊们也都睡了,杜家人回到家中就沉沉睡去。
    更远处,还有小儿嘟着嘴梦话。
    万籁俱静。
    江涉在树下趺坐,不远处就是老者放过来的酒壶。
    听着树叶被风吹动的轻响。
    他的心也逐渐变得很静,闭着眼睛,好像也听到了远处山林之中的风声,吹过每一道草木,每一片叶子。
    听到了山上冻结的溪流,冰封之下,有鱼群活动的声音。
    于是,整座山都在他心中勾勒出来。
    冷风传来一阵香火的味道,是山下普照寺的香炉,是岱庙焚起的香火,是泰山峰顶,天子群臣的祈愿。
    愿望有千百种,无分老幼贫贱。
    一切一切,勾连起来。
    身边好像传来话声,细碎传在耳中,好似是一个老者在嘟囔。
    整个人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
    天地间的星光落在他身上。
    明月升而复落,落而复升。
    有那么一段时间,江涉仿佛和高山、江水、虫鱼、野兽、飞鸟、甚至是这片脚下的土地融合在一起。他能听到雨水落在身上的声音,能听到蜻蜓掠过水面的一点。
    见一见这片天地。
    听一听风息。
    夜间所听到的儒、侠、仙。蝉、螳螂、黄雀。
    也有更多领悟。
    都是众生。
    不知不觉中,一片枯叶落在他肩上。
    ……
    ……
    开元十七年,初春。
    路上行人撑着伞,走的匆匆忙忙,春风料峭,大人紧紧牵着孩子,躲着雨坑,偏有小儿非要踩一下,激来一阵雨花,哈哈笑起的时候,被长辈拧着耳朵训斥。
    孩子就缩着脑袋,哇哇大哭,眼泪混着雨水一起掉。
    李白在酒楼上。
    凭窗而坐,望着淅沥的春雨,正看到这一幕,不由一笑。端起酒盏饮了一口。
    坐在他对面的,是裴则。
    裴则听着楼下的曲声,雨中听琵琶声,别有意趣。
    他家中钱财都掌在夫人手里,每月支钱给他,本来也不少。但裴则喜欢金石字画,爱买古玩,经常囊中羞涩,钱袋里剩的不过一点碎银,幸好有朋友接济,勉强维持着士族阿郎的颜面。
    所以,这一顿饭是李白请他的。
    裴则听了一会琵琶,侧过头,打量着李白。
    对方望着外面淅沥的春雨,看不出什么神情。
    “太白可有心事?”
    李白收回视线,他想着说:
    “我第一次同先生见面,便是这样一场春雨。”
    元丹丘在旁边点头。
    “那时候我们和孟夫子爬鹿门山,没想到忽然下了一场大雨,只能狼狈找到山庙里躲雨。”
    裴则还是第一次听他们提起这事,之前说的都是精怪如何,奇观如何。
    想到那位的厉害,裴则想着。
    “那是江先生的庙?”
    “那倒不是,是鹿门山山神的。”元丹丘说着,夹了一片肉吃。
    “当时先生也在庙里。”
    “原来如此。”
    裴则有些羡慕这两人的好运气,转而想到自家祠堂里供着的那张纸,心里好受多了。
    他趣问:
    “太白和霞子,你们不是说只暂时途经兖州,随后便要离去,怎么迟迟不走?”
    “莫非恋上我兖州的山水了?”
    元丹丘在旁边笑。
    裴则不明所以。
    他还说:“我这几年都没见到江先生,罗刺史调任之前,还想要拜访,托我问过几回,却不见门庭。”
    “哎,也是可惜。”
    罗刺史在两年前任期就已经满了,平调他处,当年罗六郎的事被他强压了下来,罚抄半年仪礼,才放儿子去长安求学。
    临走前,罗刺史一直想要求拜当年一语道破岐王生死的高人。
    但始终找不到人。
    甚至还问到了裴则这里,问了好几回。
    裴则哪里知道去?
    他自己都见不到江先生。
    偶尔问李白和元丹丘,这两人也说的含含糊糊。
    裴则心里隐隐有所猜测,恐怕江先生已经离去了。这种人物,也不会在某个地方久留。
    几人饮完一壶酒。
    裴则提议,去城隍庙前的摊子看看,上回他看到有人在那卖书画。
    元丹丘诧异。
    “则之,你不是说这两个月手头里都没有钱了吗?”
    李白也看过来。
    这顿饭还是他付的钱。
    裴则一笑,有些得意。
    “前几日老太太寿宴,我陪夫人回了趟娘家,老太太见了我家小女,连着被哄着吃了一整碗饭。”
    “夫人心情大妙,她知我前段时间买了一幅画,给我三两金子。”
    裴则的小女儿是开元十四年冬天生的,如今虚年三岁,生的玉雪可爱,又会说话磨人,是老人家最喜欢的那种孙儿。
    老太太看着小儿,吃饭都香了许多。
    李白挑眉。
    “那你还让我付钱?”
    裴则摸出钱袋,倒了倒,给他们展示。里面除了一块金子,就只当啷啷倒出十几枚钱。
    他把十几枚开元通宝推给太白。
    自己揣着金子。
    裴则讪笑:“吃酒找不开。”
    “好你个裴十一。”
    李白笑了一声,几人从裴家仆从手里拿过雨具,就下了酒楼,往城隍庙那边去。
    城隍庙依旧热闹,香火不断,附近有不少摊子,天天做着买卖,这点生意不大,官府也不追究这种小事。
    裴则站在魂牵梦萦的书画摊面前,挪不动脚步。
    李白和元丹丘则是在庙里逛了逛,卖香的是个中年婆子,雨天生意不好,婆子见到他们,主动吆喝一声,笑脸亲切。
    “三文钱一把,五文两把——”
    “香都是自家搓的,用料扎实,雨天也不潮,烧着可旺了。”
    “二位可要买一个?”
    李白抬起眼睛,忽而想起,之前他和先生来城隍庙拜香,卖香的是个老头,怎么不见人了。他好奇问起来。
    婆子理着香说。
    “你问老李啊?不知怎么恶了城隍爷,一敬香就断,一敬香就断,好些香客来找他要退钱,生意做不下去,如今在街上卖胡饼。”
    李白问。
    “恶了城隍?”
    婆子嘀咕:“可不是,谁知道他干啥了。我问他也不说。”
    “支支吾吾的,我看可不是什么好事,上回我碰见他,卖饼子的生意也不好,别人家的胡饼都一般大,偏他小两圈,还卖一样的价。”
    “谁能买?”
    “郎君你们说是不是?”
    李白听了婆子说完,也不好不买人家的香。
    他递过去五文钱,买了两把,和元丹丘一人手里捧着三根香火,蘸着火油,敬到香炉里。
    心不在焉地想。
    也不知先生什么时候能醒来……
    李白低着头,正看着香炉里烧起的暗火。
    在他们上面。
    高台之上,从塑像中,走下一道威严的穿着官袍的身影。
    城隍瞧着他们。
    笑说。
    “又遇到了二位,三年不见,先生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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