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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生身边围着不少郎中,他现在坐也坐不下,躺也躺不了,半梦半醒,昏昏沉沉,大夫围着他的臂膀一直叹气议论。
    幸亏这是冬日,风邪不重。
    不然就算恶鬼没吃了他,但高热也能要他的命。
    王生这个样子,自然也没有办法答话,罗六郎在旁边看了几眼,感觉全身皮肉都跟着疼,赶紧移开视线。
    一个老大夫皱着眉,罗六郎想到父亲的吩咐,叫他过来。
    “王兄身子如何了,多久才能治好?”
    老大夫颤颤巍巍走过来,想要行一礼,被罗六郎身边的仆从,连忙扶住,“老大夫不必如此!多礼了!”
    老大夫叹了口气。
    他抚着须子说:“王郎君这病,不好治。”
    罗六郎张了张嘴,身为刺史之子,头一次感觉无力和畏惧。
    “我看他臂上还冒着血。”
    老大夫也发愁。
    “是这样,怎么能伤的这么重啊,活像整条右臂都被人剥下来似的……”
    旁边也有大夫听到他们说话,跟着叹气。
    他们都是兖州的治疗外伤的圣手,诊金昂贵,岁数一大把,寻常人家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医治,都是难得的幸事。
    如今几个大夫一起在叹气。
    罗六郎都跟着抖了抖。
    郎君治伤的地方,不宜客人久留,罗六郎望了一会大夫们议论药房,就被仆从请到堂屋。
    罗六郎也不想一直看着王生血肉模糊的手,顺水推舟,跟着下人走过去。
    堂屋里。
    裴则从李白口中问出一二,正是心绪波动的时候。
    早饭已经吃完,被仆从们撤下去,桌上只剩下一壶酒,三个酒盏。不知哪个下人生怕怠慢了贵客,搬来了棋盘。
    李白与裴则对弈。
    元丹丘在一旁观看,哪方势弱,就帮他支招。
    于是一弱再弱,溃不成军。
    李白一边下棋,一边等着先生睡醒。下着下着,他恼火起来,抬头看向元丹丘,眼神不悦。
    元丹丘浑然不觉,指着一处,信誓旦旦。
    “下在此处!”
    “定然可以攻守易势!”
    李白按了按额头,他本来都快胜了,就是元丹丘这个臭棋篓子在旁边胡乱支招,弄成这样局面。还什么攻守易势,他若在那落子,直接被人包圆了。
    正想着,余光一瞥。
    忽而见到远方有人被簇拥着走过来,身后仆从如云,早早就有下人推开门,那人露出侧脸,在别人家里,也是高声说话。
    他立刻放下棋子,走了出去。
    元丹丘在旁边诧异:“你不下了?”
    “你替我下。”
    裴则瞥了一眼,认出这是刺史家的儿郎,也没想到,“太白你还认识罗六郎?”
    “一见如故。”
    李白说完,抬头一见这人,忽而觉得颇为眼熟。
    罗六郎也是如此。
    怔了几息,李白想起来,是在去普照寺路上遇见的那官宦子弟。
    罗六郎目光扫了一眼室内。
    他抬手,笑道:
    “竟然又见到几位,真是有缘。”
    “二位可是来问候王三郎的?”
    旁边。
    有仆从低声提醒了一句。
    “罗郎君,昨夜雪中焚鬼的那位仙……先生,便是李郎君、元道长请来的。”
    罗六郎一顿。
    他一路上听过了不少恶鬼害人的故事,仆从说的绘声绘色,就连普照寺的方丈,都没有这般厉害。
    他也亲眼见到了王生如今的模样。
    罗六郎问的不由有些急切。
    “真是如此?”
    “二位如何识得如此高人?”
    他还没等到答话,忽而见到屋里下棋喝酒的三人全都起身,看向门口。
    江涉睡了一觉,终于醒了。
    他身边站着老鹿山神,提着昨天王家送的灯,这灯不错,结实耐用,刚好可以照明。
    江涉对李白和元丹丘招手。
    语气悠闲。
    “太白,丹丘子,回去了。”
    罗郎君瞥了一眼,发现之前遇到的这四人是一起来的。想来是来结交兖州本地士族,消息倒是灵通。
    他正不以为意。
    忽而见到裴则快走几步。
    “先生!”
    身旁,那些围着他的王家仆从,见到那青衣人,也都急步走过来,纷纷行礼,声音热切。
    “江先生!”
    “昨夜若不是有江先生,恐怕那恶鬼还不知要伤多少人!”
    他们连声赞颂,江涉也只笑了笑,并没有应下。
    罗六郎睁大眼睛。
    他错愕地打量着眼前人。
    依旧是有些泛旧的衣裳,和他那天在城外遇到的一身差不多,罗六郎自己的衣裳,许多只穿二三次,全然不会穿到如此旧。
    这便是高人?
    王家人说的,便是他遇到的那人?
    罗六郎不由艰涩开口。
    “……江先生?”
    江涉抬眼,见到一个模样熟悉的锦衣少年人,一直盯着他看。
    他提着从王家白饶来的灯,也不便抬手,只问候一句。
    “又见面了。”
    罗六郎紧紧问:“江先生是昨夜焚杀恶鬼的那人?”
    江涉颔首。
    “先生是高人?”
    “想来不是。”
    罗六郎又见他手中有灯,和王家人说的一模一样。他犹豫了下,狠狠心:“我愿奉三百贯买灯,不知先生可否割爱?”
    江涉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灯做工很好,但也不过二三百文。
    谁愿意出三百贯买一盏灯?
    “不必了。”
    江涉回绝,他还没有诳骗人家的打算。
    罗六郎脸上生出细微的失望,眼前就是得道高人,他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忽而想起父亲一直烦心的事。
    大着胆子出声问。
    “在下可否请教先生一事?”
    江涉瞧他一眼,少年人目光忐忑。纵然是官家子弟,这个岁数的少年人依旧是多嘴的,顾虑不周的,存了几分赤子之心。
    他沉吟片刻。
    “你我已有二面之缘……也罢,可以说来听听。”
    罗六郎问:“先生可否看到人的寿数?”
    “知道一点。”
    堂屋里,众人目光灼灼。
    能看到人寿数,那岂不是神仙了?
    罗六郎大喜过望。
    他不再有那日见面的骄矜气,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他请江涉走到堂屋内,亲自奉了一盏茶水。
    才问出心中一直忧虑的事。
    “在下想知,岐王与河东王可否早些痊愈,回到洛阳?”
    这个问题,倒不大好回答。
    他打量着罗六郎,问的意味深长:“郎君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罗六郎脱口而出。
    “自然是真话!”
    江涉一笑。
    “那他们过几天就要死了。”
    他把灯搁在地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到罗六郎还没反应过来,江涉微微摇头,提醒了对方一句:
    “郎君的年夜饭,可得捉紧吃。”
    堂屋里,众人骇然,就连裴则也没想到。
    “岂会如此?”
    几家下人出声:“先生莫说气话!”
    “是不是瞧错了?”
    这话若是传出去,被岐王听到,那还了得?
    旁边罗家仆从见到自家六郎捅下祸事,忙找替六郎补说:
    “我家阿郎这些日,向来为岐王、河东王身子烦忧,日日勤问太医。六郎年少,孝顺父亲,顾虑不周,才有此问。”
    “岐王与河东郡王有泰山庇佑,得圣人祈念,必然寿数绵长。”
    “还请先生慎言!”
    江涉笑笑。
    人真是奇怪,既然有事相问,心里却又存着一个答案,若是说的对不上,便就难以接受,甚至说许多话来找补。
    既然如此,又何必问呢?
    他也不再开口,说什么岐王短寿之类的话。
    “那你们就当没听过吧!”
    老鹿山神看着他们惊诧的样子,微微摇头,“凡夫如此,浪费了先生一句真言。”
    江涉看得开。
    “人都是这样,没什么浪不浪费。”
    留下那惊骇众人的话。
    江涉就放下茶盏,带着几人飘然离去。
    刺史府和王家的客人想要追问,却只看到那青衣人提起放在一旁的灯,一步步踩着地上的积雪。
    在众人的目光中。
    明明只走几步,身影却渐渐远了。
    望着已经不见人影的雪道,罗六郎无端的,心中生出些懊悔。
    怅然若失,就像是错过了什么似的。
    ……
    ……
    一路回到巷子里,江涉没在王家用早饭,少了许多事端。这个时候,他常吃的饽饦摊已经收了摊。
    江涉从袖子里摸了一把铜钱,仔细数出几个,去酒肆里慢悠悠吃了一碗饽饦。
    灯就放在桌案上。
    和一碗鸡汤饽饦放在一起。
    看不出昨晚一点灯火,焚杀恶鬼的厉害。
    说书先生柳子默瞧见这灯,还问。
    “这灯漂亮,骨架也好,工整结实,郎君从哪买的?”
    江涉笑着吃饽饦。
    “别人送的。”
    柳子默打量着那灯,不由赞了一声:“那感情好呀,这人送的用心了。”
    江涉笑笑,又问他近来生意可好?
    柳子默红光满面,衣裳瞧着都比前阵子厚了许多,抬手道谢:“先生那故事是真好,这段时间,打赏的人都多了。”
    “那就好。”
    用过饭,几人走回家中。
    门前,站着一两鬓雪白的老翁,身上落着雪粒,牵着一头白驴儿。后面还有那和尚,秃头上也有水痕,落了雪又融消。
    见到江涉回来。
    老翁哈哈一笑,也不说自己等了多久。
    “先生回来了?”
    “我带和尚来,等岐王父子一死!”
    “愿请先生共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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