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留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

    屏幕上的游戏战况正激烈，花酒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键盘鼠标，嘴里还不住地小声念叨着战术。万鹤迎处理完手头的事，凑过来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下巴轻轻搁在他发顶。

    “别玩了，跟我待会儿。”

    花酒注意力半点没分给他，手指动作更快了，嘴上敷衍道：“不要……游戏比你好玩多了！”

    万鹤迎被他这直白的“嫌弃”气笑，低头不轻不重地在他耳垂上咬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坐回旁边：“没良心的小混蛋。”

    花酒嘿嘿一笑，迅速结束了战斗，心满意足地退出了游戏界面，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他顺手点开了后台一直运行着的追踪程序界面。

    屏幕上，那个代表李岚的红色光斑依旧顽固地停留在南太平洋的坐标点上。

    起初他并未在意，毕竟目标静止不动在某些情况下也算正常。但连续几天，每天不同时段检查，那信号都像钉死在那里一样，连最微弱的抖动都没有，这过分的“稳定”反而透出一股人造的刻意感。

    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习惯性忽略时，职业本能终于压过了惯性思维，让他猛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平静”。他瞬间坐直身体，手指飞快地操作起来，眉头越皱越紧。

    “万哥！” 他声音带着困惑和警惕，“不对劲！李岚这个信号……太假了！”

    万鹤迎闻声看向屏幕：“什么意思？”

    “你看，” 花酒指着几条关键数据，试图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这根本不像是有人带在身上的手机，更像是个被故意固定在那儿、只负责发信号的诱饵！李岚本人，恐怕早就金蝉脱壳，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万鹤迎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潜台词，脸色沉了下去。

    李岚不仅预料到了会被追踪，甚至还精心布置了一个迷惑他们的假目标。

    “必须立刻通知何少爷。” 万鹤迎沉声道，无论对方态度如何，信息必须送达。

    视频电话几乎是被秒接。屏幕那头的何嘉余背景似乎是书房，但他脸上之前那点悠闲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贯注的紧张。“万鹤迎？是不是有情况？”

    “嗯。” 万鹤迎没有任何寒暄，用最直接的方式告知坏消息，“李岚的信号是假的，我们也被他骗了……他本人很可能已经不在南太平洋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冰砸进何嘉余的心里。他没有多问，更多的是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力感。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知道了……多谢。”

    挂断电话，何嘉余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猛地将手机拍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操！” 他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再也压抑不住那股烦躁和憋闷，“刚安生几天？！这混蛋是属狗皮膏药的吗？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看向身旁的程子晖，语气里充满了厌弃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恼怒：“从国内到岛上，再从岛上跑到这鬼地方……他居然还能摸过来？而且连万鹤迎和花酒都被他摆了一道……到底想干什么？！”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像是在问程子晖，又像是在问自己：“他这么处心积虑地藏着掖着，谁也不告诉，就盯着我一个人咬？他到底图什么？！”

    这种被一个隐藏在暗处、目的不明、手段狡诈的对手死死盯上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刚刚找到的一点安全感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焦虑和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惧。

    就在这时，程子晖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臂：“少爷，冷静点。如果他真的来了英国，反而可能不是最坏的情况。这里暂时是我们的地方，安保系统完善，他只要露面，反而比在哪个天涯海角的孤岛上更容易被抓住踪迹。”

    这番话像是一根及时的浮木，让几乎要被焦虑淹没的何嘉余抓到了一丝理性。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翻涌的情绪。是啊，在英国，他并非毫无根基。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虽然疲惫依旧，但里面的惊怒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下来的决断。他拿起刚才被拍在桌上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发泄，而是有了明确的目标。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

    “Alfred，” 何嘉余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CirCUmStanCeS have Changed...I need yOU tO dO tWO thingS, immediately. FirSt, UtiliSe every reSOUrCe at yOUr diSpOSal tO eStabliSh Stringent SUrveillanCe On all maiOr entry pOintS and tranSpOrt hUbS aCrOSS LOndOn, and indeed the UK. I Want a fUll fOrenSiC revieW Of anOmalOUS aCtivity, partiCUlarly frOm the paSt Week, fOCUSing On lOCating an ASian male—SpeCifiC deSCriptOrS Will fOllOW. SeCOndly, the eState'S SeCUrity pOStUre iS tO be elevated tO itS higheSt level. I Want a tOtal lOCkdOWn. ACtivate all paSSive mOnitOring SyStemS—the fUll SUite. NOthing getS in Or OUt WithOUt US knOWing. UnderStOOd?”（情况有变……我需要你立刻做两件事。第一，动用你掌握的一切资源，在伦敦乃至全英国所有主要入口和交通枢纽实施严密监控。我要你对异常活动进行全面法证审查，尤其关注过去一周的情况，重点搜寻一名亚裔男性——具体体貌特征稍后提供。其次，将庄园的安全状态提升至最高级别。实施全面封锁，启动所有被动监控系统——全套设备。任何进出都必须在我们掌控之中。明白了吗？）

    他听着对方的回应，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AbSOlUtely, Spare nO eXpenSe. RepOrt any traCe Or lead direCtly tO me the mOment it'S fOUnd. ...Right.”（明白，不惜一切代价。有任何线索或进展立即直接向我汇报……好的）

    挂断这个电话，他略一思索，又迅速联系了另外两位负责不同领域的心腹，下达了类似的指令，编织着一张无形的监控网。

    数小时的沉寂被加密线路的蜂鸣打破，在深夜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电话那头，Alfred的声音通过加密信道传来，依旧保持着专业的冷静，但语速更快了几分：“Sir, We've COnfirmed it. The target UtiliZed a fOrged identity and entered the UK via EUrOStar frOm PariS fOUr dayS agO, diSembarking at St. PanCraS. CCTV fOOtage COnfirmS viSUal identifiCatiOn. HiS trail Went COld after that. The SearCh iS OngOing.”（先生，已确认。目标使用伪造身份，于四天前从巴黎搭乘欧洲之星入境英国，在圣潘克拉斯车站下车。监控画面确认系其本人。其后行踪消失。追查仍在进行。）

    何嘉余听完，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

    他真的来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幽灵！

    “Prepare the iet. Immediate evaCUatiOn. PlOt a COUrSe fOr—”（准备飞机。立刻撤离。设定航线前往——）

    “Sir,” Alfred打断了他，语气更加凝重，“there'S mOre. DUring the deep SWeep, We COrrObOrated intel On MiSS He Zihan'S mOvementS. She… did nOt retUrn tO China. She haS maintained a lOng-term leaSed reSidenCe in ChelSea, aCtive bUt eXCeptiOnally diSCreet Over the paSt mOnth.”（先生，还有一事。在深度排查中，我们核实了何梓寒小姐动向的情报。她……并未返回中国。过去一个月里，她在切尔西区有一套长期租住的住所，活动频繁，但极其隐蔽。）

    何梓寒？！

    这个名字是另一种打击，更冰冷，更阴险。此刻不仅仅是恐惧或愤怒；这是一种深刻的、令人窒息的背叛感和被彻底算计的感觉。她也在？一直都在？！

    “She'S here tOO?! She never left?!”（她也在？！她根本没走？！）何嘉余的声音破了音，音调升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What dOeS She Want?!”（她到底想干什么？！）

    恐慌和盲目的愤怒压倒了所有理性。唯一的命令就是逃离。“We leave! NOW! Immediately!”（“我们走！现在！马上！”）

    突然，一只坚定的手握住了他冰冷颤抖的手。程子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恐慌：“少爷，你冷静一下。”

    何嘉余完全冷静不下来，强忍着怒火和程子晖诉说刚才得知的消息，并坚持自己要离开这里，他的所有理性，彻底败在了何梓寒手上。

    程子晖听完，叹了一口气，“我们从岛上逃到这里，结果呢？他还是来了。如果何梓寒参与其中，或者哪怕只是在观望，你真觉得我们下一个目的地不会被他们预料到吗？” 他的手指了一下他们坚固的周遭，“这里，至少我们熟悉地形。我们有高墙，有传感器，有人手。即使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我想也不可能冒险做出什么来的。逃跑是最坏的选择。”

    ……是啊。

    一直逃，一直逃，还能去哪呢？

    何嘉余望着程子晖冷静而坚定的眼神，那是他在旋涡风暴中唯一的锚点。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他对着电话挫败地低语：“…AbOrt the evaCUatiOn.”（……取消撤离计划。）

    他又补充，夹杂着一种新的、绝望的决心：“…ACtivate all defenSive prOtOCOlS. I Want thiS plaCe lOCked dOWn. Tight. NOthing and nO One getS paSt the perimeter WithOUt my direCt aUthOriZatiOn frOm thiS mOment On.”（……启动所有防御协议。我要这里彻底封锁。严密封锁。从此刻起，没有我的直接授权，任何东西、任何人都不得越过外围界限。）

    他结束通话，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程子晖立刻扶住了他。

    “子晖……” 何嘉余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脆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程子晖扶着他坐下，“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逃避的游戏结束了。

    他们选择了留下，将自己变成了风暴眼中的诱饵，也是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