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跟我回家

    第二天早晨，何嘉余缓缓睁开眼睛。

    身旁的程子晖还在沉睡，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是昨晚累坏了。何嘉余的目光在他微蹙的眉心上停留片刻，随后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生怕惊醒他。

    他披上睡袍，赤脚踩过柔软的地毯，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

    公园里，何嘉余走向那座白色的花藤秋千，缓缓坐下。秋千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他仰头望着天空，眼神依旧空洞，仿佛透过那片湛蓝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何嘉余没有回头。

    “我能坐你旁边吗？”

    低沉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熟悉的试探。

    何嘉余仍旧没有回头，但是往旁边移了移，留出一个空位来。

    万鹤迎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在他身旁坐下，秋千因重量微微下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连同打火机一并递给了何嘉余。

    何嘉余垂眸看了一眼，伸手接过，动作有些迟缓。

    一声轻响，火苗蹿起。何嘉余深吸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在清晨的空气中缓缓散开，仿佛将心中的沉闷也一同带出。

    “医药费我给你转过去了。” 何嘉余突然开口，声音比晨雾还要淡。

    万鹤迎正要点烟的手一顿，随即失笑：“转医药费干嘛？”

    何嘉余没有回答，只是又吸了一口烟。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白。

    “你救了我，算我欠你的。” 半晌，他才又吐出几个字。

    万鹤迎犹豫了。他看着何嘉余那副仿佛对一切都心灰意冷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这笔钱，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可他知道，何嘉余此刻或许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何嘉余见他没有回应，轻声说：“收下吧。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何嘉余的脚步微微一顿。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万鹤迎的声音沙哑低沉，烟灰簌簌落下，“当初是我提议让何嘉璟来浅阳上学的……”

    何嘉余再次走到他身旁的白色花藤秋千前坐下。

    “你没有错，她在浅阳也很开心。” 他轻声说，“如果每个人都背负不属于自己的责任，那这世界上就没有真正无辜的人了。”

    万鹤迎深深吸了一口烟，火星在晨光中明灭。他转头看向何嘉余，声音难得柔和：“是啊，所以你也没错，别太自责了。”

    何嘉余沉默了很久，久到万鹤迎以为他不会回答。

    “好，我需要时间。” 他终于开口。

    “那些人已经付出代价了。” 万鹤迎将烟头碾灭在秋千旁的沙石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襟。“你好好想想，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他嘴角又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看见你状态好点，我就放心了。”

    何嘉余微微颔首，指尖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万鹤迎看着他这副模样，终究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晨光中，万鹤迎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的脚步不紧不慢，思绪却早已飘远。

    何嘉璟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要勇敢去追，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好吗？

    喜欢就去追啊。

    那时的他，只是把这当作小女孩的童言童语，却没想到这竟成了何嘉璟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

    万鹤迎推开家门，客厅里，花酒正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游戏音效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回来了啊。” 花酒头也不抬，随口招呼道。

    “嗯。” 万鹤迎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你还真把这当成自己家了。”

    花酒这才抬眼，冲他咧嘴一笑：“你也可以把我家当成自己家啊，我哥是不会介意的。”

    万鹤迎闻言轻笑出声：“真打算带我回去？人家都是带对象回家，你带兄弟。”

    花酒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滑动着，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事，现在又不到找对象的时候。我哥还挺想见你的。”

    万鹤迎饶有兴趣地问：“哦？你怎么和他提我的？”

    “大帅哥啊。” 花酒理直气壮地说，眼睛又回到游戏上。

    万鹤迎哭笑不得，边收拾边问：“你哥叫什么名字？”

    花酒放下手机，盘腿坐直了身子：“我们的名字取自鸡尾酒。”

    万鹤迎挑眉：“花鸡？”

    花酒没忍住笑出声来，“是花戟，折戟沉沙铁未销的戟，谁取一声啊！”

    万鹤迎也笑了：“那还挺霸气的。那你怎么就不是谐音？看你签名我总是看成‘花洒’你知道吗？”

    “因为我生日是九月九日，本来应该叫数字的九，后来觉得太随便了。我妈正巧看见家里收藏的鸡尾酒配方，就决定用这个字了。” 花酒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这也是我父母第一次约会时喝的酒，比较有纪念意义。”

    万鹤迎轻笑：“这么浪漫？”

    “那当然了，” 花酒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他们虽然都是严肃正直的警察，但在我记忆里……他们特别温柔。”

    万鹤迎整理衣领的动作突然顿住：“在你记忆里？”

    “嗯。在我五岁那年，他们就牺牲了。”

    客厅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游戏音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剩下挂钟的秒针在走着。

    “是……毒贩报复。” 花酒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他耸耸肩，突然又笑起来，“不过我现在过得很好啊，我哥把我照顾得可好了。他只比我大了五岁，也是一名优秀的警察。”

    万鹤迎目光落在花酒故作轻松的笑脸上。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花酒执意要当警察。

    二十三岁。万鹤迎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花戟只比花酒大五岁，也就是说，父母牺牲时，那个少年才十岁，却要一夜之间扛起抚养弟弟的重担。

    “怪不得……” 万鹤迎低声自语。怪不得花戟能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通过严苛的选拔，想必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花酒说这些话时语气平静，没有刻意渲染悲伤，也没有强行振作的激昂。他见万鹤迎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别这么看着我啊。” 他利落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拍了拍万鹤迎的肩膀：“走啦，继续收拾吧，跟我回家。”

    万鹤迎望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少年，突然意识到花酒早已将那些伤痛化作了前行的力量。

    他轻轻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