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何嘉璟（4）

    何嘉璟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哥哥坏话，是在前往浅阳上学途中，路过一条昏暗的死胡同时。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并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有多么恶劣，但是听到有关何嘉余喜欢男生恶心这些话，她再也无法忍耐，毫不犹豫地当场站出来，为哥哥辩驳。

    她内心其实充满了恐惧，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那一刻，她脑海中闪过的并非自身的安危，而是因无法立刻替哥哥复仇而产生的深深自卑感，以及担忧自己这般冲动行事，会让哥哥担心的愧疚之情。

    这一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在浅阳中学突然停电的那个漆黑夜晚，一位同届的学生找到何嘉璟，提醒她去办公室处理档案相关事宜。毫无防备的何嘉璟，不假思索地照做了。当她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就在她满心疑惑之时，一双粗壮的手冷不丁从背后伸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双眼。刹那间，何嘉璟惊慌失措，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那人似乎对着旁边的人说了句：“这是何嘉余他妹，快拖到地下车库。”

    而另一边，林晔知其实早就察觉何嘉璟才是那些人真正的目标。原本，他们并未打算对林晔知下手，可当看到林晔知一行人突然出现，那些人立刻改变主意，妄图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当何嘉璟悠悠转醒，看到身旁的林晔知时，她瞬间明白了一切。自责与愧疚涌上心头，她深知是自己让大家陷入险境，连累了其他朋友们，可此时的她，却感到深深的无力。

    在那阴森的废弃楼里，何嘉璟的遭遇更是不堪回首。她时常被强行注射一些不知名的药物，每次打完针，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逐渐模糊。待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令人胆寒的狰狞面孔，那人多次以何嘉余的生死对她进行恐吓。所幸，那个黄头发、不知姓名的男人偶尔会给予她一些安慰，才让她稍微感觉心里舒坦了些许……可后来，她被命令送往那废旧的小区，那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彻骨的绝望。好在，万鹤迎救了她，第二次救了她。

    ……校外的经历已经如此凄惨，而校内的日子对何嘉璟来说，同样煎熬。

    从一开始，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语源源不断地钻进她的耳朵。她满心委屈，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所有人都要欺负她。

    当看到哥哥主动进校园为自己解围，得知自己出事便心急如焚地赶回家，在家里贴心陪伴自己两个星期，对自己的要求更是有求必应，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时，何嘉璟想哭，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只会给哥哥添麻烦、连累哥哥的累赘。

    两周的日子一晃就过，何嘉余回了自己学校，何嘉璟也重新坐回浅阳中学的教室里。校园霸凌那事儿，表面上是过去了，学校里大多人都不知道内情，偶尔有几句抱怨哥哥的话飘到何嘉璟耳朵里，她听着烦，极度遏制着自己，也没太当回事，只要没人来真的找麻烦就行。

    柳丛不在身边，日子是真难熬。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偶尔碰到林晔知他们，每次都被念叨“柳丛还得在医院躺好久呢”，她就掏出手机，给柳丛发了许多等她回来之类的消息。

    晚自习下课，何嘉璟绕到侧门回去。没办法，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实在受不了那种打量，只好走这条没灯的近路。路是近，可黑黢黢的，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啥动静都没有。

    她每天都从这条路走，可能在别人眼里变成了一种规律……

    终于在某一天，何嘉璟依然从那边走。突然间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一股怪味儿直冲鼻子，她腿软得站不住，被人半拖半拽地拉进了地下室。

    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着昏暗的光一看——还是那些人。

    正中央的是那个在校外多次霸凌她的男人，钱环。

    何嘉璟心里那根弦“啪”地断了，之前憋着的害怕一下子全涌上来，眼泪压根止不住，哗哗地往下掉。

    她浑身发抖，眼泪糊了满脸，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求：“你、你别这样……我想回去……你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哭？” 钱环一脚踹翻旁边的铁桶，狞笑着掐住她下巴：“有本事把何嘉余的银行卡偷来啊？那个死同性恋，要这么多钱干嘛！”

    听到哥哥名字的瞬间，她像被掐住脖子的猫，连哭都僵在脸上。

    见她没说话，钱环突然甩出柳丛的手机，屏幕亮起——赫然是她发过的所有消息。“啧，真可怜，原来你还不知道啊，这死人早被我们处理了。”

    他划开相册，柳丛血肉模糊的照片怼到何嘉璟眼前。

    何嘉璟瞳孔骤缩，整个人瘫在地上疯狂抽搐。

    钱环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他慢悠悠地蹲下来，枪口抵住何嘉璟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我还说呢，怎么每次想操你都能被找到……” 他阴森地笑着，“现在嘛，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何嘉璟浑身发冷，大脑却突然捕捉到一丝异样。他的意思是……前几次有人知道全貌，在暗中保护她？而现在，她被拖进这个无人知晓的地下室，彻底孤立无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声音颤抖，“求求你……放了我……”

    钱环的笑容骤然狰狞，枪口狠狠往上一顶，几乎戳进她的皮肉。

    “我想要……” 他俯身贴近她的耳边，“你的全部。”

    他用枪管拍打她惨白的脸：“老子连你那混蛋哥在哪个狗窝都查清了，你要是不照做……我就杀死他。”

    刚才看到的死亡惨状照片刻在了何嘉璟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让她明白他们真的会杀人。

    她不想哥哥死。

    “不要……求你别动他……我、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那行。” 钱环和五六个黑影在抽烟嬉笑，“以后每天下午四点，自己脱光了来伺候我们兄弟。要是敢告诉别人，那么何嘉余……”

    他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枪，以此来暗示她。

    “我答应！” 何嘉璟突然再次抬头，“但你们发誓绝对不动我哥哥……还有其他人！”

    钱环叼着烟嗤笑：“行啊，不过你要是迟到了……”

    “我会准时……现在把手机还我！”

    “急什么？” 钱环把手机抛给同伙，“下午两点，边挨操边跟你哥视频通话呗？让他听听妹妹叫得多欢——”

    何嘉璟攥着拳，声音发紧：“不联系他……他会担心的。”

    “那就简单了。” 钱环嘴角勾着轻佻的笑，慢悠悠地说：“下午过来，当着我们的面跟他聊。他发的每条消息，我都得亲眼看着。”

    何嘉璟眼里的火几乎要喷出来，可对上钱环身后那几个虎视眈眈的人影，终究还是泄了气，咬着牙挤出一个字：“好。”

    接下来的几天，何嘉璟果然乖乖照做。每天准时钻进那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任凭他们予取予求。

    没人发现她的异常，准确来说在同届人传播的谣言之下根本没人在意她的死活。校园里依旧人来人往，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女生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钱环倒也“说话算话”，只要她顺从，事后总会放她离开。

    只是每一次都让她像被抽干了骨头，精力一天比一天差，眼窝的青黑遮都遮不住。

    可只要何嘉余的消息弹出来，哪怕身边就坐着监视的人，何嘉璟也会立刻换上欢快的语气。同伙们会随手拍几张校园的风景发过去证明她还好好的，有时甚至特意把她拖到监控拍不到的角落，逼她对着镜头笑。

    她本就不会演戏，可一想到哥哥的安全，那点胆怯突然就被碾碎了。她开始笑，笑得眼睛弯起来，声音里带着刻意拔高的雀跃，跟哥哥说自己一切都好，让他别担心。

    看着屏幕里哥哥放心的回复，何嘉璟突然觉得满足极了。好像只要能换他们平安，自己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日复一日的折磨，她好像疯了，又好像比谁都清醒。

    痛苦早就钻进她的骨头缝里了，哪里还有半分从前那个笑起来会露出小虎牙的开朗模样？

    她爱哥哥，爱到愿意把自己碾碎了铺路。绝境之下，她褪下所有骄傲，用身体做了最屈辱的交易，以为这样就能换来他的周全。

    可她不知道，她不知道那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约定。他们依旧在暗处磨利爪牙，盯着何嘉余和他身边的人，从未停下过算计。

    不仅仅是她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她还抱着那点用血肉换来的虚假希望，在泥沼里越陷越深。

    周五那天恰逢平安夜，学校提前给学生们放了假，下午不用上学。何嘉璟看了看时间，还早，她没有通知司机夏滞提前放学要回家的消息，而是如往常一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前往地下室。

    来到地下室，钱环见到她，却告知要去跟着老二取药，让她上车。何嘉璟没有反抗，顺从地坐在车的后座上。

    此刻的她，一脸绝望，身体难受得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出痛苦的哀号。

    她满心都是对哥哥的思念，这种思念在绝望的泥沼中愈发浓烈……同时，内心深处又涌起一股强烈的求死欲望。

    车子缓缓开动，何嘉璟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看似热闹却与她毫无关联的世界，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哥哥的名字，想象着如果能再见哥哥一面，哪怕只有一眼，或许就能给她那早已破碎不堪的灵魂带来一丝慰藉。

    可是手机不在这里。

    何嘉璟绝望地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问钱环：“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钱环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说道：“不远处就是顺心桥，你在仓库乖乖待着，我们取完马上就回来接你。”

    何嘉璟缓缓点点头，脑海里思绪翻涌。她知道顺心桥，那是这边郊区最大的桥，横跨在宽阔的江面上。

    想到这，她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到了地方，钱环似乎并未察觉到何嘉璟的异样，和同伙们匆匆离开仓库，只剩下她一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虚弱与疼痛，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仓库门口挪去。

    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但想到哥哥，想到摆脱这噩梦般的生活，她咬着牙坚持着。

    终于，她走出了仓库。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让她一时有些晕眩，但她很快定了定神，朝着顺心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