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一直都在

    黑暗。

    不是夜晚的那种黑，不是闭上眼睛的黑，而是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

    林晔知甚至不确定自己的眼睛是否还睁着。他试着抬手，但空间太窄，手肘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一阵钝痛沿着神经爬上来。

    呼吸变得黏稠，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味，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灰尘。他的喉咙干裂得发疼，舌尖抵着上颚，却连一丝唾液都挤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这个念头突然清晰地浮现在混沌的脑海里。不是恐惧，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认知——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崩溃。

    胃早已停止抗议，饥饿感变成了一种深沉的、钝刀割肉般的疼痛，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内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地面，感觉不到疼。或者说，疼痛已经成了他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的方式。

    窒息感爬上来。

    不是真正的窒息，而是幽闭带来的幻觉——他的肺在收缩，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稀薄的空气里榨取最后一点氧气。

    他大口喘息，可越是这样，越是觉得空气不够。黑暗压下来，像一块湿透的布，裹住他的脸，堵住他的口鼻。

    他会死在这里。

    没有人会找到他。他的尸体会在黑暗中腐烂，直到变成一具干瘪的骨架，嵌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囚笼里。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思绪像断线的风筝，飘忽不定。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已经过了几天，也许只是几个小时。他的大脑在缺氧和脱水的折磨下，开始制造幻觉——

    他好像看到了母亲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白雾氤氲里，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棉花：“晔知，趁热喝。” 他想伸手去接，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那暖意瞬间消散。

    他想闭上眼睛，可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黑暗，绝对的黑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闭上了眼。

    以至于当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刺眼的光线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瞳孔，他却连闭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木然地望着那道光源，望着那个逆光而来的身影，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晔知……” 邵明月的声音在颤抖。

    林晔知没有反应。他的视线穿透了邵明月，仿佛在看一个不存在的幻影。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邵明月跪在他面前，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触到的皮肤冰冷得不像活人，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是我，我来了……” 邵明月的声音哽咽了。

    林晔知的眼睛眨了一下，但目光依然空洞。他曾经那么熟悉这张脸，此刻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意识还困在那片黑暗里，困在那个即将死去的噩梦里。

    邵明月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住了他干裂的唇。

    先是轻柔地触碰，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瓷器。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轻轻润湿林晔知干涸的唇瓣。

    林晔知的身体猛地一颤。

    这个触感太过真实。不是幻觉中虚无缥缈的温暖，而是真真切切的、带着温度的触碰。

    他的睫毛剧烈地抖动起来，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浮木。

    邵明月加深了这个吻，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予他真实的触感。舌尖轻轻描绘着他的唇形，一点一点唤醒他的知觉，让林晔知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不是梦。

    一滴眼泪终于从林晔知干涩的眼眶中挤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邵明月紧紧抱住他，感受到怀中人开始微微发抖。那具冰冷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回暖，像冻僵的人终于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没事了……” 邵明月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林晔知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发出一个微弱的气音：“邵……哥……”

    这个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却让邵明月瞬间红了眼眶。他更加用力地抱紧林晔知，像要把这些天的担忧和恐惧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我在。” 邵明月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我一直都在。”

    林晔知慢慢抬起手，颤抖的指尖轻轻碰触邵明月的脸。真实的温度从指尖传来，他终于确信这不是幻觉。泪水流得更凶了，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羞耻——在这个人面前，他不需要任何伪装。

    万鹤迎移到门口，修长的身影斜倚着门框，手指也不耐烦地敲击着门框，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抽了抽，“行了吧，我叫司机改去医院了。”

    邵明月这才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想要抱起林晔知。但连日的疲惫和紧张让他手臂发软，刚把人扶起来就一个踉跄。

    “啧，你还能干点儿啥。” 万鹤迎大步上前，一把将林晔知接了过来。他的动作看似粗暴，却在接触到林晔知身体的瞬间放轻了力道，稳稳地将人打横抱起。

    林晔知在恍惚中感受到身体腾空，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很快，一股温暖的热度从万鹤迎的胸膛传来，驱散了长久以来萦绕不去的寒意。

    万鹤迎大步往外走，地下室走廊的灯光下，他侧脸线条冷硬，但抱着林晔知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林晔知在朦胧中闻到一丝熟悉的冷香，混合着皮革和烟草的气息。这味道让他莫名安心，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黑暗不再可怕，因为他知道，这一次醒来时，不会再是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了。

    万鹤迎感受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低头看了一眼。林晔知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眉宇间的痛苦已经舒展开来。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臂，加快脚步向等在外面的车子走去。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

    林晔知被推进病房时，已经彻底昏睡过去。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落下，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邵明月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林晔知的脸上，仿佛只要稍一移开视线，床上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万鹤迎靠在窗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却同样落在林晔知身上。

    窗外是浓重的夜色。

    “谢谢。” 邵明月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万鹤迎侧过头，眉头微挑，“谢什么？”

    邵明月没再说下去。

    万鹤迎沉默了一会儿，目光重新落回林晔知身上，淡淡道：“没必要。”

    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可眼神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邵明月靠在椅背上，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支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万鹤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病床上的林晔知，终于也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他长腿交叠，头微微后仰，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