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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傲慢与怠慢
日本领事馆此次的宴会是黑宫惠子的生日,来的人不多,都是同日本人交好的对象,至于请段烨霖,不过是因为如今贺州城是他做主,强龙压不倒地头蛇,不得不给他几分脸面。
宴会开到一半,最尊贵的客人才姗姗来迟。
大门一开,两个身影走进来,一个俊美一个娇俏。
男的身穿蓝紫色碎暗纹西装,上衣口袋别着一个狼头胸针,一双桃花眼显得有点妖气;而那个俏姑娘扎着高马尾,身着及膝漏单肩膀黑红相间裙子,性感不足但是可爱有余。
他们便是人人都知道的,参谋长唯一的儿女,章修鸣和章饮溪。
这二人一出来,不少谄媚逐流之人就迎上去,以酒杯来敬。
「哎呀呀,章先生果真气度不凡!」
「二位远道而来一定辛苦了,这几日可有安排?没有的话,请一定给我面子。」
「章小姐今日可真是艳压群芳,来,我先干为敬。」
好一群聒噪麻雀,叽叽喳喳喋喋不休。
章修鸣脸上始终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对着众人轻轻点头,客套得很。不过章饮溪就不耐烦多了,皱着眉嘟着嘴:「怎么谁都来敬酒?」
不屑的语气惹得众人好没面子,果然是豪门贵胄,眼高于顶。
黑宫惠子笑着迎上来:「是我怠慢妹妹了,来,这边坐。」
她牵起章饮溪的手往前走两步,然后又转过身,对众人说:「这天仙似的小妹妹我可先领走了啊?大家别怨我,人家是小姑娘,自然要害羞点的。有什么酒,留着让我伤身子,有什么浑话,还是说给我这皮糙肉厚的才好!」
话语尾还眨巴眨巴眼睛。
调教出来的交际花,两三句话,既夸奖了章饮溪,又解了宾客的尴尬,还把气氛调起来,甚至还撒了个让人心痒痒的娇。
比起那个美而刺人的丫头片子,还是这珠圆玉润的佳人更贴心。
聪明人敬了几杯,顺着这个台阶也就下了。
章修鸣在宴会中同其他人来往谈话,黑宫惠子则同章饮溪坐在沙发上聊了几句体己话。
今日初见,只为碰个头,往后的大事还不急,所以他们就只是说说闲话。
章饮溪之所以跟着哥哥前来,是因为想知道这父亲口中卧虎藏龙的贺州城有什么了不得的,能让父亲日日夜夜记挂着。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眼见贺州城处处都不如上海滩,她自然嗤之以鼻,下巴都扬得高高的,而那些来献殷勤的男人也看着一个比一个不入流,闹得她连说笑也没心情。
直到段烨霖带着乔松,一身军装地迈进来。
她眉头一抬,眼睛也是一亮。
她附在黑宫惠子耳边:「惠子姐姐,这个就是段司令吧?」
黑宫惠子答:「嗯,你没见过么?」
「以前只见过他弟弟段战舟,两兄弟确实挺像的,」章饮溪一向心比天高,能从她嘴里听到不是损人的话就很不容易了,「在家听父亲说起这个段司令的事迹,什么能干骁勇啦、谋略惊人啦,本来以为是夸大其词,今天看见真人,倒或许还能信一点点。」
「这段司令守在这儿,我们日本帝国都不敢乱动,更何况两个和他作对的军官都死于非命,自然不简单。」
章饮溪不由得多打量两眼:「哦?有这么厉害?」
黑宫惠子用指头点点她的鼻子:「小丫头,可是看上了?你看,段司令一进来,就被那些富家小姐堵着,你可得抓紧。」
章饮溪瞄了一眼,鼻子哼了一下,眉眼之间都是盛气凌人:「我生来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从来该是他们男人来拜见我,什么时候轮到我自贬身价?何况,我不过觉得他比别的人顺眼点罢了。」
她二人咬耳朵的间隙,段烨霖已经打发了其他人,往黑宫惠子处走来。
章饮溪余光见到段烨霖靠近,安稳坐着不动如山,眼睛也只盯着手里的红酒杯,摆出丝毫不对其感兴趣的模样。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场合,她都会是男人眼中的主角。
依她的经验,下一句,这个段司令就会请她去舞池中共舞一曲。而她通常会一口拒绝,只有当男人恳请再三,她才能面有难色地答应。
男人嘛,就是犯贱。若是这段司令态度诚恳,她或许可以考虑给他这个面子。
果然,段烨霖在她面前停下了。
「这位小姐……」
来了。
章饮溪心里得意一笑,手已经缓缓准备放下红酒杯,等着段烨霖伸出邀请的手再款款站起来。
「能不能麻烦让一下?我想给黑宫小姐敬一杯酒。」
「啊?」章饮溪没得到本该听到的话,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段烨霖。
她没听错吧?
段烨霖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只需要一瞬间的事情,章饮溪觉得有点被打脸的感觉,心里一时间有些羞愤,只是面上端住了,拎起裙子站起来。
不过一开口还是有点没好气:「喏,请吧。」拎着裙子的手暗暗收紧。
黑宫惠子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嘴角绕着淡淡的笑意,也跟着站起来:「段司令不认识,那就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参谋长的千金,章饮溪小姐,今天早上还是您派手下接她的呢,怎的这会儿倒生分了?」
这时候段烨霖才正眼打量章饮溪,不知为何,章饮溪那双鹿一样的眼睛看着他,略有一些不满的傲气。
「原来是章小姐,幸会。」他象征性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一秒都没有多看她。
章饮溪脸色有点点僵。
她原本以为,这段烨霖先前无视她是因为想先给主人敬酒,现在正面介绍了,居然还如此冷淡。
枉她还在心里想着,若是段烨霖要同她握手,她肯定要让他吃个白眼,尴尬一会儿,谁知,这人竟然只是…点了点头?
她故意拿捏着语气说:「惠子姐姐,段司令日理万机,像我这样无名小卒,自然不记得。」
可怜模样,寻常人见了该心疼的。
黑宫惠子刮她的鼻子:「你要是无名小卒,宴会上其他的小姐都要无地自容了。」
章饮溪露出小女儿的嗔怪:「惠子姐姐…」
段烨霖懒得看这种拙劣的宴会互吹,很随意地瞥了一眼,口气平平淡淡:「章小姐见谅,我年纪大,记性差,所以只挑紧要的记。」
意思是,你这无关紧要的东西,没必要留心。
一针见血,杀伤力强。
章饮溪笑容不自然了,今晚已经是第三次被段烨霖气得内伤了。
这家伙,是欲擒故纵还是真这么心高气傲?
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这么敷衍她,她心里有种被怠慢的火气,一口银牙也暗暗咬了咬。
这时候,章修鸣插进三人之中,和段烨霖打招呼。他们二人从前是见过几面的,不算熟也不算生。
段烨霖不大喜欢章修鸣,因为这个人有城府而且长得就很危险,不是扮猪吃老虎的类型;自然章修鸣身为章家人,也对段烨霖没有什么好感。
两人虚伪地碰杯。
「段大哥如今在贺州算是称王了,我们兄妹到了这里,还要你多照顾。」
段烨霖摸了摸自己的衣扣:「照顾不敢当,称王更不是,我只是做该做的事,所以命长一点罢了。」
暗指前两个都是自己不安分才丧命,也威胁了章修鸣若是妄动,就是下一个短命鬼。
「段大哥的话,我一定记得。」
两个人对视一眼,竟然有点你来我往的博弈之感。
「对了,二位拜托的事情,我有些不太明白,」段烨霖故作关心问道,「章小姐究竟是丢了一个怎样的奴仆,若是觉得那人做事不贴心,要不,我替你再找一个便是了。」
他仔细看两人的面色,章修鸣瞪了章饮溪一眼,章饮溪有些后知后觉的心虚。
章饮溪没想到段烨霖会在这里提起这件事,便说:「段司令好意,我很感动,只是我用惯了那个人,轻易不想换。」
看见她眼神躲闪,便知道有所隐瞒。
他于是故作威严:「小姐,别怪我鲁莽。我贺州城的兵都是用来镇守百姓安全的,不是为富贵而遣。如果当真只是一个奴仆,我想…我的士兵们怕是没本事,找不到。」
「你这话什……」章饮溪不满段烨霖的态度。
「段司令见谅!」章修鸣知道自己妹妹是个什么德行,生怕她一出口有些不遮拦,便先打圆场,「这个人偷了我们家的一些财宝,虽说也不值得什么钱,可是其中也有我母亲陪嫁品,所以格外上心。一个奴仆,自然用不上段司令的手下那么金贵,我们自己找就是了。」
段烨霖表演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说:「这样啊…不过,这里是贺州,不是上海滩。你们要找人,自然我不管,可要是在城里大肆搜罗,惊扰百姓,那可是要吃牢饭的。」
章修鸣的桃花眼笑得很有风情,却又有些狡黠:「段司令说笑了,为了一个奴仆,哪里值得?」
酒杯碰了一下,各怀心事的人各自喝下,自然滋味不同。
黑宫惠子今天难得话很少,一直都只是单手撑着下巴看戏。她看着这贺州城接下来要粉墨登场的人物,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宴会结束了,理妆的房间里传来发脾气的声响。
「大哥!你刚才在那人面前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搜了!那个下作的东西当然要抓回来弄死才行!」
房间里,章饮溪插着腰对着章修鸣大呼小叫,大小姐本性暴露无遗。
章修鸣插着兜在窗户前看着段烨霖离去的车队,眼睛微微眯起来:「你没听懂他的话吗?我们刚到贺州,别忘了父亲的嘱咐,不要太张扬了。」
「怕什么!父亲是参谋长,张扬又怎么了?我就是、就是看不惯他那桀骜的模样。」
「我看,你分明是看不惯他不讨好你的模样吧?我们家的小公主,也有人不买账的时候了。」章修鸣与她相反,心情一点不受影响。
「哼!」
章修鸣板了一下脸:「我还要说你呢,你得多糊涂,才会让段烨霖的人帮你去抓人?这事漏出去,还要不要脸面了?」
章饮溪脸红了一下,嘴巴还硬的很:「我…我…所以我才说只是个奴仆嘛,我以为那个副官随便指使别人找找就好了,哪知道他们会想那么多…」
「这就叫愚蠢。」章修鸣很不客气地批评。
「好好好,怪我!全怪我!」
见到自己妹妹发脾气,章修鸣勾着嘴唇,无奈地笑了,只能哄了哄:「行了行了,你放心,大哥一定会帮你把人找回来的。」
「你少哄我!」
「他可是我妹妹重要的药罐子,再说,不抓他回来,谁去给鬼爷交代?嗯?」
章饮溪气鼓鼓坐下:「这个破地方真是哪里都让人讨厌!让我找到那个人,我非要弄死他不可!」
接下来又是细碎的一些骂声,再然后也就没有声息了。
他们二人在这不熟悉的地方说话,倒是一点也没忌讳,自觉着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谁知道一个在门口伺候的女仆听着了,眼珠子转了转,都记下了。
两个小时后,这番话以两千银元的价格卖了出去,先到了乔松耳朵里,再全都进了段烨霖和许杭的耳朵。
当夜,这女仆就上了离开贺州的船。
虽说信息不多,倒也是一番值得推敲的话。
再加上段烨霖将今日宴会上的事情同许杭当笑话一样讲,许杭听完,给了个很有意思的评价。
「一个花瓶草包,一个笑面精狼。」
段烨霖嘴里砸吧砸吧味,觉得评价得很是到位。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章家的兄妹两个人还真不像一母同胞的。
「都不成什么气候。」
许杭把铁皮石斛熬出来的汤递到段烨霖面前:「你今日倒也肯用偷听墙角这样不入流的法子了?」
「对什么人用什么招数,」段烨霖喝了一口,味道清甜,「要不是如此,今日,我怕是连你的一碗汤都喝不到。」
许杭一听,果真一抽手就把汤给端走了,让段烨霖喝了个空:「分明也是为了你自己去查人底细,别到我这儿来卖乖。」
段烨霖有时候对他这张厉害的嘴真的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于是伸了个懒腰:「看来,你后院里那个沈京墨,真的就是他们要的人。」
想到沈京墨,许杭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见状,段烨霖就弹了他的额头一下,故作凶相:「你要是再时时刻刻想着别的男人,看我怎么办你!」
许杭埋怨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看得段烨霖心头一热,当即就吹熄了灯。
新买的玉骨竹席大床虽然结实,到底比不上木的,摇晃的声响响得多,所以也让人臊得慌。
白的皮肉贴上凉的席子,低声的咒骂配上满嘴的浑话,翻动的躯体加上迷乱的思绪。
不过凉席有个好处,那些黏黏腻腻的水迹顺着竹片的缝隙流淌,比被褥好清理得多。
若是那千娇百贵的大小姐知道,这个不解风情的段司令此刻伏在别人身上,低吼喟叹、口出狂语的样子,明明很懂风月,那才真的是要气歪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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