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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屠杀与仇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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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二章 屠杀与仇恨(下)

    许杭干脆利落的一挑,拔出来后,又很果断地扎进另一只脚腕,这下,袁森连弹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杭的声音,冷得让人颤抖:「军需署署长汪荣火,欺上瞒下,将焚城消息瞒得滴水不漏。而曾经受过鹤鸣先生恩惠的军长,带着所有士兵在城内纵火,第一把火……就烧在鹤鸣先生的宅院里!放火之前,卫生署署长袁森带着百来号人,甚至军装都不脱,大大方方闯进宅院,烧杀抢掠,将偌大的百年世家抢得分文不剩!一家上下连同奴仆杂役百来人,死得何其冤枉!满城的无辜百姓,死得何其凄惨!甚至是比日寇更无耻的大屠杀!」

    他用力地搅动金钗,把袁森的经脉彻底搅烂,这才狠狠拔出,袁森喉咙里最后哀鸣一下,整个人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整张床上都是满满的血,甚至流到了床外去。

    这鲜血,真眼熟啊。

    十一年前的那夜,鲜血比这还浓、还艳。

    许杭手里的金钗已经有些变形,他一把撕下了袁森嘴上的束缚,可是袁森只能张着嘴,把糟糠吐出来一些,却没有力气呼救了。

    他捏着袁森的脸:「是你,买通了当时鹤鸣先生的管家老杨头,承诺替他儿子还清赌债,所以他才帮你们锁了宅院里大大小小所有可以逃生的门,将那儿变成了人间炼狱。」

    「迄今为止,我都还记得,当初那些满脸贪婪的军阀,是怎样笑着用刀枪刺穿手无寸铁的百姓的身体,兴奋地像头野兽!每个人的口袋都塞满了抢来的金银珠宝。为了抢女人头上的玉簪,硬是连头皮都揪了下来;为了抢戴在手上的金戒指,甚至活生生把人的手指头剁下来;就连贴着金箔的香炉,都不放过地用刀划下来!」

    许杭难得表情有些狰狞,说话间带着点咆哮的意味。

    「死得最惨的,便是鹤鸣先生。他的头被人切下来,在地上滚着!来来往往的人踩着!甚至牙槽里的两颗金牙还被人给拔了去,最后被扔到池塘里,身子却葬身火海;他的夫人,生怕受辱,目睹鹤鸣先生的下场之后,以定情的金钗扎进了自己的胸膛,投湖自尽;还有其他的宗亲,有被枪打爆头的,有被刀割破喉咙的,还有被欺辱至死的……」

    「最可笑的是,这群禽兽竟然因此得福,从此升官发财好不得意!那个狼心狗肺的军长,这么多年来,摇身一变,竟也给他做到了参谋长的位分。好…真的是好极了!」

    这一番番话,许杭是压在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含着血海深仇。

    他亲眼经历过地狱,见过屠杀,见过火场。

    他看着自己的叔辈们像猪狗一般被剁下手脚,他看着婶婶们被拖进房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看着表妹堂兄们的尸体在庭院里四处躺着,他看着祖奶奶的身体被烧成了一把枯骨,他看着父亲身首异处,看着母亲的尸体从水面沉下。

    面目可憎的野兽的狂欢,恶魔的祭祀。

    而这些恶魔,都是曾经受恩于他们所杀之人。以怨报德,恩将仇报,真是好一匹中山狼!

    一个人要有怎样的恬不知耻,才能够把事情做到这样的狠辣?

    回忆卷上来,令他杀意充沛,他将金钗伸进了袁森的嘴里,抵在他的舌苔上。

    「你、汪荣火、参谋长,做事还是太潦草了些,不懂得拔草除根,偏偏让鹤鸣先生的独子,死里逃生。」

    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他笑了,脸上半阴半白。

    袁森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你……是他的……儿子?」

    袁森从当初看到金钗的那一眼就知道,有个祸害留了下来。

    他日日夜夜战战兢兢,午夜梦回也能梦到一把金钗插在自己的胸口,只是料他怎么想都想不到,这个人会是许杭。

    金钗上的血流到袁森的舌头上,咸咸的,腥味很重。

    许杭抬了抬眉头:「记不记得,你家老太太曾病入膏肓,是我父亲在她榻前不眠不休一月,才让她起死回生,能长寿至今。她尚且都知道礼义廉耻,与你断绝了母子情分,常伴青灯古佛替你赎罪,可叹你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无药可医。」

    「真…真的是你……你没死……」袁森脖子上都是一道道凸起的血管。

    「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浴火浴血,苟且偷生,就是要看看你们的报应,」许杭的牙关也在发颤,浑身僵硬,「是你们,赐了我无亲无友的孤苦,又赐了我七年在绮园的折辱生活,更是赐了我四年囚于小铜关的日子!如此大礼,我如何敢不涌泉相报呢?」

    「不能怪我!!是、是汪荣火撺掇我的,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许杭听完就轻轻笑了一下:「真巧,汪荣火死前,也是这么说的。」

    如芒在背,四面楚歌。

    袁森顾不得疼痛,只得说:「你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的……」

    「是么?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军统府,没有人知道我又回来了,谁能指证我?」

    是了,前厅那声势浩大的送礼一幕,就是个幌子而已。

    袁森的脑子里还在想着什么,手腕就被许杭捏了一下,他疼得牙齿根都一抽一抽的。

    「疼么?你可有想过,当初被你关在地牢,钉在墙上的丛林,是不是也会这么疼?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只有见了棺材才落泪。」

    袁森说不出话来。

    「我只挑断了你的筋,没割断你的脉,你不会那么快血流而死的。」

    这话好像是在体恤他一般,袁森想笑却笑不出来,索性现在求情也是无用,干脆就撕破脸皮罢了。

    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怒目而视,破口大骂:「对!就是我们杀你全家……怎么……咳咳!…不服气吗?看你这样子…我就记得,你祖母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她们的样子……哈……」

    他边咳嗽边说,明明满脸脏污,可那双眼睛,格外地毒,他就是要挑着许杭最疼的地方戳下去:「怪不得我狠……乱世之中,这叫生存之道……你父亲死得活该……那偌大家财,一人独占有何用?…我是为国敌日寇之人,牺牲他一人…充裕护国的人……这叫本分!」

    说完,他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笑着。

    许杭静静地听他说话,一张死人表情半点变化没有,只是双手指尖戳在掌心,印出许多印子。

    良久,他才再度捏住袁森的下巴:「一个与日本人勾结意欲叛国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我都替你害臊。你不如就大大方方做个真小人,至少也让我觉得你不那么恶心。」

    「怎么?生气了……哈……杀、杀了我呀!」

    很轻蔑地一笑,许杭看起来似乎真的挺开心的:「你倒是比汪荣火聪明,不像他,到最后一刻还在求我。不过,激将法对我没有用,我不想你死得那么轻松。」

    见自己的心思被许杭看穿,袁森内心大为惶恐。死不过就是伸头一刀,可是生不如死实在太过折磨人。

    如今他已经是个废人,活下来也只能与床榻为伴,他半生风光,若是落到这种局面,倒不如死了干净。

    「你想……干什么?」

    许杭再次举起了金钗。

    「袁森,看在袁野的份儿上,我不杀你。我留你一命,可往后,你都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不能说话,甚至不能自尽,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废物一样反思你的罪过。」

    听了这番话,袁森原本没有力气的身体再度剧烈扭动起来:「不……放开……杀了我,你杀了我!」

    屠夫很欣赏畏惧的禽兽。

    许杭狠狠扣住他的牙关,把金钗伸了进去:「享受你的余生吧。」

    干脆利落地在舌苔上一割,再用力一挑,一条鲜活的舌头就掉了出来。

    「呜!!唔嗯!!!!」

    大量鲜血从袁森口中溢出来,好像他要把全身的血都呕干净一般。剧烈的疼痛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舌头刚掉的一瞬间,他几乎要痛死过去,却又被接踵而来的刺痛给激醒。

    好想死……让他死……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这么想,眼前甚至一片模糊,全是血雾。

    许杭见他将欲昏迷,从怀里拿出一瓶血竭粉,一股脑倒进他的嘴里,令血止住。

    袁森已经被折磨得如同老了十几岁,彻底昏过去了。

    拔出金钗,许杭将它丢弃在袁森的身上,金钗已经彻底变形。

    他吹熄蜡烛,走到窗边,这会儿,烟火才刚刚停下来。因为方才那种阵仗,到了此刻,显得太过安静和死寂。

    突然想起方才唱的那段锁麟囊里的一段词儿来。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红白喜事一起办,才真的是应景。

    ————

    烟火放完的那一刻,袁野突然打了个冷战,从梦中惊坐起来。

    他瞪大眼睛,满头冒汗。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做了个噩梦,一醒来他就左右看,然后问袁夫人:「爸还没来么!!」

    袁夫人正忙着送客并指挥小厮送那些表演的人离开,一听袁野这话,道:「急什么,一会儿去叫他不就是了。」

    袁野总觉得右眼皮直跳,语气急了点:「那我去看看吧。」

    说完他就往里跑,惹得袁夫人笑他成家了还不稳重。

    他转身时,碰巧与一个戏班子擦肩而过,这些戏子身上还穿着衣服,红红绿绿的,袁野只瞥了一眼就没理会。

    正当他一脚刚跨过园门,忽地听到后头门口一声枪响,全府的人冷不丁抖了一下。

    「按内阁所下命令,查抄军统袁森府邸,现在怀疑袁森贪污受贿,抢夺上交内阁的公家财产,所有人放下武器,接受检查!」

    所有猛回头往出声处一看,大量的兵包围了整个军统府,军装革履走进来两个伟岸的身姿。

    是段烨霖和段战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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