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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听见风的声音(10)
夏灯没跟赵苒他们吃完这顿饭,中途退场了。
作为赔罪,她买了单。
赵苒还有点不好意思,面对桌前两个大男人:“夏灯这人,我真是。提前离开而已,谁没有过,就要客气,非让我觉得我俩的友谊浅薄。”
贺仲生平静地吃着饭:“是夏灯的话也正常。”
“我确实也习惯了。”赵苒说:“本来都没想着她会答应过来,以前叫她吃饭她拒绝的可干脆了。”
“她以前是怕我托你找她给我当模特吧?”秦获在这时说。
“不要阴谋论她,你直接跟她说你很想找她拍点新品,说清楚情况,她不见得拒绝。淡漠,不是冷漠。她只是太活她自己了。”
赵苒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了解她的,她可不是见死不救的,一直不是:“游风的爱,听着很真,但夏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要是费尽手段把她骗下凡,再辜负……”
“不会。”贺仲生说:“我其实想过告诉游风,别做骑士,记得张嘴,该说的事要说。后来他上了航大,没了命地成为航大二分之一命脉。我就不说了。”
有谁听说过一个骑士为了娶公主去争王位的?
这人那么努力地爱她,他凭什么轻飘飘地说些扯后腿的话?
秦获听贺仲生说话,又想起他刚才告诉夏灯的事,呼口气:“原来高二游风请的那半个月假是在医院……”
夏灯上了车,关上车门,看着方向盘,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这三天想了很多,到这时候却出奇的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以前发现一件事,她也会有问清楚的冲动,但冲动进行到一半,总能及时停住脚。
不是太胶着,或者太拧巴的局面,她都不会站出来说什么。
她承认这个世界是多样性的,多样性的世界包容一切,她的观点只是其中之一,不是唯一。
所以她不会说服他人接纳她的思想,也不认为窗户纸一定要破。
想来想去都是不要问了,但想要立刻去找游风的心情空前绝后。
她还是给他发了微信,连着问了三个问题。
“高二那年,七月十二日晚上六点十分,你在哪儿。”
“你是不是在问安巷。”
“血泊里那个人是不是你?为了我,对不对……”
游风没回,她发动了车:“你现在在哪儿。”
“家。”游风答了。
“你等我。”
电话挂断,她几乎是用城市道路能允许的最快的速度到了他家,她要问问她男朋友好好的嘴为什么不用。
紧赶慢赶到门口,正要摁密码,门开了,他出现在她眼前。
她看向他,他把手放进口袋。
他可真傲慢,老底都要被掀了,也还是能做到从容。
但他不出门就不会管头发,大概是刚洗完就吹干了?傲慢之余还有点乖顺,就像还是清纯男高的时候。
哦。
也不太对。
他以前也不纯,是小痞子、小混混,只是长得俊、穿得干净,才勉强成为那么多人的白月光和意难平。
游风居家穿得更随便,白短袖,黑长裤,看他漂亮的女朋友只会盯着他发呆,也不说话,提醒了句:“不进来我关门了。”
夏灯慢半拍地进了门。
门关上。
夏灯站在门口,不往里走了。
游风看了眼桌上的电脑,文档还开着:“写完了。”
餐厅网络延迟,夏灯上车后看到他的微信了:“嗯。”
游风坐下,不说话了。
夏灯还站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哪一个问题。”
“每一个。”
沉默。
短暂的沉默。
游风说:“太久远了,不记得了。”
夏灯猜到他会嘴硬,头低下去,手慢慢往后,背着他,剋了剋手指肚:“我是不是对你说过一句,你可不可以再等等我。”
贺仲生说,游风以前在问安巷挨了打,对方七八个人,他一挑七八个,被摁在地上打得骨头都破出了肉。
因为那七八个人想把一个叫夏灯的女孩堵在巷口侵犯,还打量好她们家有社会地位,出了事也不敢曝光。看游风总跟在她身后,就问他是不是认识,能不能把她骗过来。他没等说完就跳起来给那人开了瓢。
贺仲生问夏灯,游风很蠢吧?多蠢啊,他一个哪打得过七八个,逞什么英雄装什么蒜?
可当他们猥琐地叫夏灯的名字,他就忘了这件事。
事情闹得不小,很多人听说有打架都去凑热闹了。
但警察的警戒线拉得太长、太远,他们只能看到血泊里躺着人,不知道那是骑士给他的公主最笨拙的爱。
贺仲生对夏灯说,我前几天被高中班主任问起了游风和你谈恋爱的事,我才知道高考后他也是要出国的。
就是这句话,那个时期有关游风的记忆,都回到了夏灯的脑海。
梵兴路到问安巷那条小道,夏灯走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有一次明显感觉到有人跟着她,那人脚步太小心,她回头却只看到小巷空荡。
好在还不算晚,返程难度不大。
但天都是一下子黑的,她刚走没多远,路就看不清了,有路灯也只泛出微光,勉强照出墙壁的涂鸦。
她开始跑,陌生的脚步声紧随其后,逼她跑得越来越快……
她知道巷口往左有一个派出所,她还记得以前参加防身夏令营学了一点三脚猫……
她乱想着,突然被人抓住胳膊,她反应快,立刻把书包甩过去。
那人只是攥住她的书包带,慢慢松开了她。
她晃了下手机,是同学校的游风。
他穿着白衣服,背着琴,额头有发带,手腕上缠着好多根链条,勉强看到的脸很不耐烦。
即便这样,夏灯也还是放下心来。
但游风好像不是来找她的,让她认清他不是歹人之后转身走了。
天很黑,夏灯快步跟上他,一抬脚发现自己的脚崴了,但又不能慢下来,于是第一次,她拉了下男生的衣摆。
游风回头,耐性屈指可数。
“对不起……”夏灯鼓足勇气问:“你能不能走慢点……等等我……”
游风面无表情。
“我的脚崴了……”
游风往怀里甩手,把衣摆从夏灯手指间抽回来,声音比突然黑下来的天还让人胆寒:“干我吊事。”
夏灯看着他走远,墙上涂鸦没了白天的氛围和艺术感,只剩下恐怖和狰狞,剩下一双双奇形怪状的眼睛……
她不能留,厚着脸皮也还是跟了上去,脚疼也跟上去。
只是没想到后面的路游风走得特别慢,比她个崴了脚的人还慢。
走在游风身后,向上看到他戴在头上的发带,夏灯突然想起赵苒说游风又打架了,额头受伤了。
她忍不住想,他戴发带是为挡住额头的伤口吗?
她不知道,只知道那天她安全回了家。
第二天司机还是不能去接她,而她已经不准备再走那条小道了。
可是那天运气不好,下了雨,校门口车很多,却没一辆是空的。
她打不到车,雨也没有停的意思,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游风拿着伞从旁边便利店出来,手里拿着打火机和烟。
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挡住他的路,逼停他又觉得不礼貌,立刻让开。
他也真的立刻走,问都不问她干什么。
她只好又拉住他的袖子,再次逼停他。
他回过头时的神情实在是可怕,好像很讨厌跟她产生什么交集。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不怕,但有些人气场太强大,就是会掩盖她的不怕。
雨特别大,他的伞却能装下他,和她。
她没有看他,声音不大:“你可以再等等我吗?”
哗啦啦——
雨掉在水泥地砖,溅湿了他们的裤脚。
喇叭声在堵着的车队里此起彼伏。
夏灯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在嘈杂的一切里:“没人来接我,我可能还要再走一回那小道……”
游风没有答应她。
但也没拒绝。
那天雨一直下到半夜,刚刚好就是游风送夏灯到家的时间。
不久夏灯再走那条小道,再撞见游风,递给他一瓶水,他没接,还让她滚开,之后就再也没梵兴路到问安巷的记忆了。
除了有一次坐在车里,问安巷的方向聚了很多人,警车的鸣笛也一直在主路上重复,她妈说来时看那边出了事故,血泊中躺着人。
她甚至没有再问一句,什么事故?大人?孩子?
……
如果不是游风问,还需要我再等等你吗?夏灯这种选择性记忆,可能再也不会想起她曾对游风说,你可以再等等我吗?
如果不是贺仲生大发慈悲揭破这件事,不知道夏灯还要任记忆捏造游风过去的形象多久……
原来那为数不多的几次走小道,不是因为小道更近,是因为有游风在身后,所以她不怕天黑路长,涂鸦乖张。
那句“滚开”是做给坏人看的?
或者是让她意识到不熟的人都很凶,让她自觉远离?
她不知道,但他能为了她让自己深陷困境,自然那些凶巴巴的话一定不是因为讨厌她。
可是她忘了。
就像忘记经过她生命中的大部分人那样,忘了。
她把她的骑士忘掉了。
每一次都忘掉了……
其实她才很坏吧?
哪有她这样的女孩子?
寂静。
漫长的寂静。
感觉天都要黑透了游风才说:“忘了。”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有吧台上方的条形吊灯发着微弱的光,夏灯看不清楚坐在沙发上的游风的脸,只能看到他像是尺子比着剌出来的下颌线,一切不顾身体情况急忙跑来的冲动行为,都变得可笑起来。
她明明带了劈天盖地的勇气。
可他不要跟她说……
背在身上的手停止了小动作,夏灯也准备离开了。
她就不该来。
刚转过身,身后传来一点动静,还没来得及扭头,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他的呼吸是白茶味道的,铺在颈上痒痒但清甜。
她没有再动。
身后的人抱怨:“你就问一句?不答就不问了?卖菜的都至少问两句你买不买,到我这里不配你多问一句了?”
“……”
“再问一遍。”
夏灯突然一扫沉郁、烦闷、自我怀疑,心头反而升腾起一股钻入水里的愉悦和闲逸。
她可以随时随地感到寡淡,但只要去游泳,寡淡就会被强制停止工作。
被水包裹时,她会觉得那是无聊的一生当中最有趣的部分了。
她现在就有那种只有水能带给她的愉悦,也觉得生活好有趣,可她没有在泳池,她在游风的怀里。
在她有些怨气的音色温郁的俊俏的男朋友的怀里。
“问什么。”她对这种愉悦感到陌生,决定先往下压。
游风握住她的手,手臂用力,筋很明显,她更像嵌进他怀里:“没有就别问了。”
他这么一说,就显得夏灯坏,很坏,像个罪人。
最近她越来越能反驳别人了,以前别人说什么都无滋无味,现在这样的她越来越少见了。他不让她问,她偏问,就从他怀里转了身,仰头看他:“我是要问你没长嘴……”
游风吻住她。
他很熟练,夏灯在他的唇贴住自己的以后,要问的事好像不重要了。
“你说我长了吗?”
游风还给夏灯擦了下唇角的一点点水光。
“……”
夏灯不看他了,姿势变成了面对他胸膛:“我是说问安巷因为我打架的事,你明明可以告诉我的。”
“也不是很重要。”
游风的轻描淡写,让夏灯又抬起头:“你当时都那样了!这不重要那还有什么重要?”
“你没有事重要。”
“……”
夏灯的胜负欲、所谓的要强,都沉寂了。
风把窗帘吹得跳舞,长条吊灯摇晃,灯影在墙上和地上。
夏灯第一次,不是在安慰,只是作为一个女朋友,牵住她男朋友的手,靠在她男朋友的胸膛,缓慢轻量的话都说进他心口:“可不可以再等等我。”
等我走得足够快,快到可以跟上你。
我会一点一点填上心里的海,风都收集入耳,浪都埋进平原。以后蔚蓝的尽头不再是港湾,潜水艇也可以只潜进一个人的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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