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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寺外的积雪没过脚踝,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子,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
天才蒙蒙亮,守在门口的小厮还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去开大门。
门轴“吱呀”一声刚打开,两道黑影突然出现在眼前,小厮吓得一激灵,手里的门闩都差点掉在地上,脱口而出。
“妈呀,有鬼啊!”
门外的两人也被这声喊吓了一跳,叽里呱啦说了一串话,小厮一句也听不懂。
等双方都定了定神,借着晨光看清彼此模样。
这两人穿着异族服饰,正是前几日来的高句丽和新罗使者,小厮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原来是二位使者,吓我一跳。”
他虽认出来人,却也不敢擅自放行,连忙说道:“你们等等啊!”
不管两人听不听得懂,转身就往寺内跑,去禀报上官。
高句丽和新罗使者站在寒风里,冻得搓手跺脚,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们昨夜商议到半夜,终究还是决定答应大唐的条件,如今只想尽快签下盟约,拿到军械,哪里还敢耽误。
没过多久,小厮便领着一个通译匆匆赶来。
通译上前询问,才知两人是来同意盟约条款,想尽快签约的。
“你们要见唐寺卿?可现在还没到上衙时辰,早了足足一个时辰呢。”
小厮诧异不已。
这天才刚亮呢!
“无妨无妨,我们可以等,多久都能等。”
新罗使者连忙通过通译回话,语气里带着几分谄媚,生怕大唐反悔。
小厮见他们态度恭敬,也不敢慢待,引着两人去正堂等候,又赶紧去后院禀报唐俭的贴身侍从。
一个时辰后,天已大亮,唐俭才穿着绯红官袍,慢悠悠地走进鸿胪寺。
刚到正堂门口,就见高句丽和新罗使者早已等候在门外,两人一见他,立刻快步上前,脸上堆着笑容,通过通译问好。
唐俭笑呵呵地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待众人落座,便直接切入正题,端着茶盏问道。
“二位使者今日来得这么早,莫不是要返回故国了?”
“不不不,唐寺卿误会了。”
新罗使者连忙摆手,语气急切。
“我们愿意接受大唐之前提出的条件,用城池和矿产换军械!只是……只是这军械的价格,能否再降低一些?我新罗实在贫困,还望大唐宽仁。”
一旁的高句丽使者也连忙点头,跟着附和:“还望唐寺卿通融,我高句丽也愿拿出诚意,只是价格方面,还请大唐多体谅。”
唐俭放下茶盏,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歉意:“二位使者有所不知,这价格和条件,并非本官能做主,而是高阳县子提出的,陛下也已准了。”
他顿了顿,特意加重语气:“你们别看高阳县子年少,可他深得陛下信赖,所以此事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本官若是擅自更改,便是抗旨,担待不起啊。”
这番话看似客气,实则是明明白白的拒绝。
这话像一根刺,扎得两位使者心里更疼。
果然又是温禾!
他们早就听说,大唐对辽东的态度转变,全是因为这个少年的建议,如今看来,传言竟是真的。
两人心里把温禾恨得牙痒痒,却只能压着怒火,陪着笑恭维。
“是是是,是我们唐突了,唐寺卿费心了,高阳县子深谋远虑,是我等浅见了。”
“二位不必多礼。”
唐俭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带着几分催促。
“若是你们同意条款,今日便可签下盟约,后续军械交接之事,鸿胪寺会尽快与兵部协调,如何?”
高句丽和新罗使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却还是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他们已没有退路,只能答应。
只是两人虽面露无奈,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
眼下先用城池换军械,等击退倭国和百济,日后不认账便是!
大唐若是敢派兵来要城池,他们也不怕。
当年隋朝数十万大军都没能拿下高句丽,如今大唐刚安定不久,难道还能比隋朝更强?
唐俭将两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却没点破,当即让人取来早已拟定好的盟约文书。
双方核对无误后,使者们签下名字、盖下印信。
不过这只是初定的盟约,要等李世民签了字盖了玺印后,才能算是真正的生效。
送走使者后,鸿胪寺少卿忧心忡忡地走到唐俭身边。
“寺卿,这两个使者答应得也太爽快了,只怕其中有诈,日后他们若是反悔,咱们该如何应对?”
唐俭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十足的笃定:“他们若是反悔,才好呢,这恰巧给了大唐出兵的理由,到时候师出有名,既能收回城池,还能顺势震慑辽东,何乐而不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更何况,高阳县子这是阳谋,他们拿到军械后,定然会和倭国、百济打得更狠,高句丽绝不会坐视倭国占据新罗,否则高句丽便会两面受敌,而新罗也与倭国有着血海深仇,双方一旦有了支援,只会拼得你死我活。”
少卿恍然大悟:“寺卿的意思是,让他们互相消耗,大唐坐收渔利?”
“正是。”
唐俭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窗外的雪景。
“他们打得越激烈,实力消耗得越多,对大唐而言,便是越大的好事,日后辽东局势,便会牢牢握在咱们手中。”
“而且只有辽东乱起来,大唐才能够全心面对北方的威胁。”
少卿恍然大悟,心中叹服。
‘那高阳县子小小年纪,竟然就有如此深谋远虑。’
“好了,高句丽和新罗这边你派人盯着,另外还有契苾部归降的事情,你去百骑问问。”
唐俭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说起契苾部的事情,那少卿忽然想起一件事,对着唐俭说道。
“启禀寺卿,百骑的人昨日便来过了,说是高阳县子让几个百骑带着陛下的手谕和大量的物资前往灵州了。”
“什么?”
唐俭顿时大吃一惊,一双眼睛瞪的斗大。
好你个温嘉颖啊。
竟然越过鸿胪寺了!
“备车,某要入宫!”他气的只咬牙。
契苾部归降,这即便不是鸿胪寺的功劳,但至少也能让他今年的政绩再涨上几分。
没想到竟然被百骑抢先了。
你个百骑,作为陛下的亲卫,不好好守着长安城,去灵州作甚?
唐俭气冲冲的入了宫。
但是不久后,他便哭丧着脸出宫了。
李世民只和他说了一句话。
“半个月前百骑便去契苾部和契苾何力母子协商了,鸿胪寺这是要抢百骑的功?”
陛下都这么说,唐俭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上交了高句丽和新罗的盟约后,就这么灰溜溜的出宫了。
……
灵州的冬日,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将整座城池裹进一片白茫茫的混沌里。
城墙之上,积雪已没过脚踝,守城的兵卒们围在临时架起的火盆旁,搓着冻得发僵的双手,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冷风中。
“这狗娘养的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
一个年轻士卒缩着脖子,往火盆边凑了凑,语气里满是抱怨。
他身上的甲胄沾着雪渣,冻得硬邦邦的,稍一动作就发出“咯吱”的声响。
“可不是嘛!”
另一个士卒也跟着叹气,吐出的白气在唇边凝成霜花。
“今年夏日热得能烤死人,入了冬又冷得邪乎,昨夜一场大雪,城里都压垮好几间民房了,不知道多少人要挨冻。”
一旁坐着个三十出头的老兵,脸上刻着风霜,闻言瞥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你们俩小子知足吧!今年虽冷,可好歹有羊毛衣穿在甲胄里,暖和不少,换了往年这个时候,早就冻死人了。”
年轻士卒们闻言,都下意识地摸了摸甲胄内的羊毛衣。
“说起来,我家婆娘手艺差,织的毛衣歪歪扭扭的。”
一个士卒故意看向不远处,语气带着调侃。
“我看张二郎那件,上面还绣了花呢,粉粉嫩嫩的,莫不是他婆娘给绣的?”
正在擦神臂弩的年轻士兵张二郎闻言,耳朵瞬间红了,手里的布巾都差点掉在地上,讪讪地低下头:“别瞎说,就是……就是我婆娘闲着没事,随便绣的。”
“随便绣的?”
方才调侃的士卒立刻来了精神,凑上前打趣。
“我可记得,前几日你还跟我们炫耀,说你婆娘给你缝了个荷包,里面还放了当归,说怕你在边关受了寒,怎么,如今连毛衣都给你绣上花了,这是怕你忘了家里的暖?”
张二郎的脸更红了,急着辩解:“那是我家娘子心疼我!你们懂什么!”
城墙之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连一旁的老兵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寒风虽冷,可这几句玩笑话,却让沉闷的守城时光多了几分暖意。
“说起来,这羊毛衣,还有咱们如今能吃饱饭,都得亏了高阳县子啊。”
老兵忽然感慨,语气里满是感激。
“去年若不是他查出军饷贪污的事,咱们这些边军,怕是连马料都买不起,更别说穿暖和的毛衣了。”
众人纷纷点头。
“我听说,高阳县子今年才十一岁,过了正旦也才十二。”
一个士卒好奇地问道,眼里满是敬佩。
“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本事,不知道有没有婚配?”
他身旁的士卒立刻打趣:“怎么,你还想把你家闺女许配给高阳县子?我可听说,县子不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长得还俊朗,往后定是要娶公主的,就你家那丫头,别说做县子夫人了,给他做个婢女都不够格!”
“嘿!你个吴老八,嘴巴怎么这么欠!”
前者顿时急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吴老八连忙笑着躲到老兵身后,两人闹作一团。
“闹什么呢!”
一声冷喝突然传来,城墙之上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校尉李崇和副将王威走了过来,两人身上的铠甲擦得锃亮,却也沾了不少雪,显然是刚巡查完其他地段。
李崇扫了众人一眼,没再多说,转身拿起挂在城垛上的望远镜,朝着城外的雪原望去。
镜片上很快凝了霜,他呵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校尉,这么大的风雪,城外连只鸟都没有,哪会有人来?”
王威凑上前,语气轻松地笑道。
“河套已经被咱们拿下,夏州、朔州、胜州都有大军驻守,威慑东突厥,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灵州撒野。”
可李崇却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前几日那几个突厥斥候,到现在还没抓到,我总觉得不安心。”
“而且前两日还有百骑的人从长安来,虽没说具体事,但看他们的神色,定是突厥那边出了变故,咱们守着灵州,可不能掉以轻心。”
王威闻言,也收起了笑意,他知道李崇的性子,素来谨慎,既然这么说,定有他的道理。
两人站在城垛旁,一同朝着城外望去,风雪茫茫,视线只能延伸出数里,再远便是一片模糊的白。
就在李崇放下望远镜,准备叮嘱士卒加强戒备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远处一点黑。
那是灵州外围的瞭望台,平日里用来监测敌情,此刻竟升起了一缕黑烟!
他猛地举起望远镜,镜片里的景象让他脸色瞬间大变。
瞭望台上的狼烟正滚滚升空,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刺眼!那是敌袭的示警信号!
“示警!快示警!”李崇赫然嘶吼起来,声音因急切而沙哑。他一把抓住王威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颤抖。
“是狼烟!有敌袭!快去禀报孙使君!”
王威也瞬间变了脸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吼道。
“传令!鸣鼓!通知全城戒备!让各营将士立刻集结,准备迎敌!”
“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瞬间在灵州城内响起,打破了冬日的沉寂。
城墙之上,原本围在火盆旁的士卒们瞬间绷紧了神经,纷纷抄起武器,跑到各自的岗位上。
灵州城内的战鼓声骤然响起,打破了雪日的沉寂。
刺史府里,身着绯红官袍的灵州刺史孙桂措正对着炭火取暖,听到鼓声瞬间慌了神,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玉带都歪了,快步朝着院外喊。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鸣鼓示警?”
守在门口的亲卫连滚带爬地跑来,脸色发白:“启禀使君,城墙上传来示警!瞭望台升起了狼烟,看方向,像是……像是突厥人来了!”
“突厥人?”
孙桂措盯着外头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满脸诧异。
“这鬼天气,雪下得连路都看不清,他们疯了不成?竟敢冒着风雪来攻灵州?”
他虽满心疑惑,却也知道此刻不是纠结的时候。
灵州城内只有三千守军,若是突厥真的大举来犯,仅凭这点兵力,根本挡不住。
孙桂措没有片刻犹豫,当即对着亲卫下令:“快!传我命令!从武库调集所有手雷和神臂弩,全部运上城墙!再让四门守军立刻关闭城门,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违者按通敌论处!”
“是!”亲卫领命,转身就要往外冲。
可还没跑出两步,一个小吏便顶着风雪急匆匆奔来,发髻都散了,气喘吁吁地喊道。
“使君!使君!百骑校尉陈大海大人求见,说有紧急要事,一刻都不能等!”
“百骑的人?”孙桂措眉头瞬间拧成一团。
三日前,一队百骑突然抵达灵州,说是奉了陛下密令,却半句不肯透露具体任务。
百骑是陛下亲卫,权力极大,连地方官员都能督查,孙桂措平日里都刻意避开,如今这节骨眼上他们找上门,难不成和突厥来袭有关?
他沉吟片刻,对着亲卫道:“你先去传令,让城上守军加强戒备,我先见陈校尉。”
又转头对小吏说。
“快请陈校尉到正堂,再给他们备杯热酒暖身子。”
没多久,陈大海便带着范彪、齐松等几个百骑士兵走进正堂。几人身上的玄甲沾着积雪,却依旧身姿挺拔,进门后拱手行礼,声音洪亮。
“标下陈大海,见过使君!”
孙桂措连忙抬手:“陈校尉不必多礼,快起来说话。”
他看着几人冻得发红的脸颊,开门见山问道。
“如今城外狼烟示警,怕是突厥人来了,你们此刻来找本官,定然是为了此事吧?”
这不过是他的猜测,却没想到陈大海摇了摇头,拱手回道。
“使君所料无错,标下前来确实为了城外之事,但并非抵御突厥,而是想向使君借兵。”
“借兵?”
孙桂措大吃一惊,猛地站起身,案上的茶杯都晃了晃。
“你要借兵做什么?难不成要主动出城迎敌?可咱们连突厥来了多少人都不知道啊!”
陈大海却没急着解释,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封得严实的信封,双手高高举起。
“使君莫急,此乃陛下手谕,您一看便知其中缘由。”
“陛下手谕?”孙桂措瞳孔一缩,连忙上前接过。
他看着信封上盖着的鎏金皇帝玺印,双手都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快速浏览。
越看,孙桂措的脸色越震惊,最后竟忍不住失声喊道:“契苾部举族来降?!”
信里写得明明白白。
突厥契苾部首领契苾何力,因欲归附大唐被颉利可汗察觉,遭突厥骑兵追杀,如今正率千余部众逃往灵州。
陛下命百骑在此接应,同时令灵州刺史配合,派兵协助保护契苾部,确保他们安全入城。
孙桂措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风雪这么大,突厥人还会出现,哪里是来攻城的,分明是契苾部的降众,而那狼烟,大概率是误会。
百骑三日前便到灵州,原来是为了接应降部!
他心中的疑惑消了大半,却又生出新的顾虑,对着陈大海问道。
“既然是接应契苾部,那后续是否要派人将契苾何力首领送往长安?若是需要,本官可立刻安排护卫,确保一路安全。”
“不必麻烦使君。”
陈大海拱手回道。
“护送契苾首领前往长安,本就是标下等人此次的任务,高阳县子特意叮嘱,务必亲自接应、亲自护送,绝不能出半分差错。”
他嘴上恭敬,心里却也纳闷。
出发前温禾反复强调,契苾何力是难得的将才,对大唐忠心耿耿,必须确保他的安全。
可一个突厥部落首领,为何能让高阳县子如此看重?
他想不通。
但是这既然是小郎君的命令,便只有无条件的执行。
孙桂措闻言,彻底放下心来。
百骑亲自护送,既省了他的事,也不用担责任,再好不过。
不过他心中不由感叹。
‘传闻高阳县子还不到舞勺之年,竟然有如此谋划。’
‘若是契苾部顺利归降,势必能够让突厥内部其他部族与颉利心生嫌隙。’
‘若是日后有机会,定然要见上这位高阳县子一面,十一岁啊,三娘今年过了正旦好像也十一岁了吧。’
孙桂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他当即拍板:“好!既然是陛下的命令,又是高阳县子特意叮嘱,本官定然全力配合!我这就调五百骑兵随你们出城,再备些粮草和伤药,务必将契苾部安全接回灵州!”
陈大海听到灵州刺史孙桂要调骑兵,连忙躬身补充:“多谢使君!不过无需骑兵,来之前小郎君已备好出行器具,只需调些马匹便可。”
“无需骑兵?”孙桂满脸纳闷,指着外头漫天风雪。
“这般天气,步行出城岂不是更危险?莫说接应契苾部,怕是连路都走不稳。”
“倒也不是步行。”
陈大海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侧身道。
“使君随我来,一看便知。”
孙桂带着疑惑,跟着陈大海走出刺史府。刚到门口,便见十几个百骑正围着一堆木质器具忙碌,器具下方是两道狭长木板,上面铺着厚实的木板,还绑着绳索,模样古怪。
“是何物?”
孙桂伸手摸了摸木板,不解地问道。
“这叫雪橇,也叫木马,是高阳县子特意让人打造的。”
一旁的范彪凑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仿佛这雪橇是他造的一般。
“在雪地上滑行比马车还快,载着人也稳当,最适合这种大雪天出行。”
孙桂恍然大悟,点头道:“某倒也听说过,突厥都播、弥列、哥饿支三部有类似的东西,不过都是穿在脚上的小木马,哪有这般大的,倒像是没轮子的马车。”
他在灵州多年,常与突厥部落打交道,对草原上的物件也算熟悉,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橇。
“使君若是无异议,便请尽快调兵吧,我等也好早些出发。”
陈大海没再多说,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雪越下越大,若是耽误久了,契苾部怕是会遭遇不测。
孙桂轻咳一声,压下心中的好奇,转身叫来长史,吩咐道:“速调五百步兵,再备五十匹健壮马匹,让士兵带上干粮和伤药,一刻钟后在城门口集结!”
长史领命而去,孙桂看着忙碌的百骑士兵,忍不住问道:“这雪橇真能在雪中行得稳?莫要半路上出了岔子。”
“使君放心!”
陈大海拍了拍雪橇的木板。
“这雪橇底部的木板磨得光滑,再绑上马匹牵引,比骑兵行军还快,而且不会陷进积雪里,保管误不了事。”
一刻钟后,城门口已集结完毕。
五百灵州步兵身披甲胄,手持兵器,整齐地站在雪地里。
五十匹健壮的马匹被牵到雪橇旁,士兵们熟练地将马绳绑在雪橇的牵引杆上。
百骑士兵则将干粮、伤药和武器搬上雪橇,动作麻利。
“开城门!”陈大海翻身上马,对着城门守军高声喊道。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冷风裹挟着雪沫子灌了进来。
陈大海一挥手,率先驾马冲出城门,身后的雪橇跟着动了起来。
马匹奋力向前,雪橇在雪地上飞速滑行,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竟真的比寻常骑马还稳当。
城墙上的守军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凑到城垛边张望。
“那是什么东西?在雪上跑得这么快!”
“好像是百骑带来的,叫什么雪橇,听说能在雪地里畅通无阻!”
“还是高阳县子有办法,这么冷的天,有这东西出城,也不用怕陷在雪里了!”
士兵们议论纷纷,眼中满是好奇。
孙桂站在城门旁,看着远去的雪橇队伍,心中暗自感叹。
温禾年纪虽小,却总能想出这些新奇法子,难怪陛下和百骑都如此看重他。
与此同时。
在灵州城外十里左右的草原上,上百座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正被风雪摧残着。
而在中间的一座小帐篷内。
一个身上披着羊毛毡子,脸上被冻得通红的少年,紧握着双拳,眼中满是恨意。
“颉利,总有一天,我要用你的血,去祭奠我的族人!”
……
大唐长安的正旦之夜,难得今日解除了宵禁。
朱雀大街上华灯璀璨,灯笼连成一片星河,孩童提着纸灯穿梭其间,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太极殿内更是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殿外不时绽放的烟花,将夜空染得五彩斑斓,引得宫人阵阵惊呼。
可这般热闹景象,却没能让李世民与温禾提起半分兴致。
半个月前,灵州传来消息。
陈大海已成功接应到契苾何力,可他抵达灵州后便高热不止,昏迷不醒。
此后半个月,灵州再无消息传回,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嘉颖啊,莫要太过担心。”
许敬宗端着酒杯走过来,轻声劝慰。
“你不是已让孙道长连夜赶去了吗?孙道长医术通神,定能治好契苾何力。”
温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有接话。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一场感冒发烧都可能夺走性命。
孙思邈医术再高,也不是神仙,契苾何力能不能挺过来,终究要看天意。他只盼着这位未来的大唐名将,能熬过这一关。
就在这时,殿外匆匆走进一个内侍,神色焦急地穿过人群,将手中一封封蜡的信件递给殿前宦官高月。
高月不敢耽搁,快步呈到李世民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瞬间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正旦夜的太极殿,向来只谈喜庆事,从未有过这般紧急递信的场景。
舞姬停下舞步,乐师收了乐器,大臣们纷纷侧目,连长孙无垢都疑惑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拆开信件,目光快速扫过,原本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随即猛地一拍案几,高声道:“好!太好了!”
这一声高呼,让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茫然地望着李世民,等着他解释缘由。
只见李世民朗声道。
“诸位爱卿,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突厥契苾部首领契苾何力,已率领其部族归降我大唐!今日,契苾何力已平安抵达长安!”
他顿了顿,语气中满是豪迈。
“颉利残暴不仁,失尽人心,连契苾部这般得力部族都弃他而去,东突厥的败亡,指日可待!这正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殿内瞬间爆发出欢呼声。大臣们纷纷起身,举杯向李世民祝贺:“天佑大唐!天佑陛下!”
“陛下圣明,引得部族归降,实乃大唐之幸!”
长孙无垢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契苾部归降,不仅能削弱东突厥实力,还能为大唐增添助力,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还有一人笑的很勉强。
萧瑀在心中长叹一声。
他的那位好姐姐,隋炀帝的萧皇后,如今便在东突厥。
若是颉利灭亡,他那阿姊也不知可否能回到长安。
不过他也只是在心中想着,为了萧家,他也不能在此刻露出异样的神情来。
“诸位卿家,共饮此杯!”
李世民举起酒盏,众人纷纷高举起来。
“臣等为陛下贺。”
李世民望着欢呼的臣子,心中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他悄悄看向温禾,眼中满是坚定。
如今已是贞观二年。
温禾曾说,历史上大唐要到贞观四年才灭东突厥。
可现在,契苾部提前归降,颉利内部不稳。
他提早一年出兵,定然能提前一年平定东突厥。
灭亡突厥后,便是安定大唐内部了。
他要做的比历史上的李世民更好。
他要做真正的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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