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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就是卢轨。”
李世民端坐于石凳上,目光落在闯入者身上,原本平和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眉头赫然锁起。
卢轨瞥了眼端坐不动的李世民,又扫过一旁站着的温禾与李承乾,顿时冷哼一声,语气满是倨傲:“放肆!本官乃朝廷任命的郑县县丞,尔等草民见了本官,竟敢坐着不动?还不速速起身行礼!”
“行礼?”
长孙无忌猛地从一旁站起身,身上的粗布衣裳挡不住周身的凌厉气势,一声冷哼带着几分威压。
“就凭你一个从六品下的县丞,也配让我们行礼?”
站在卢轨身后的张大广见状,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才看清楚对面这四人是谁。
不正是前日在城外遇到的那伙人吗?
他见状,连忙上前半步,小声提醒:“官长,是不是有误会?那位小郎君……好像是吏部派来游学的,咱们是不是先问清楚再说?”
卢轨闻言,顿时转头瞪向张大广,语气愈发严厉:“误会?什么误会!某看这些人面色凶狠,眼神躲闪,定然是冒充士子的恶贼!”
“怎么,张大广,你是想替他们求情,还是质疑本官的判断?”
张大广被呵斥得脸色发白,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不良人,卢轨虽是从六品下,却能轻易决定他的死活,一句话便能让他坠入深渊,哪里敢再多嘴。
“好一个‘面相断案’。”
李世民的声音再次响起,脸色愈发阴沉,指尖轻轻敲击着木桌,发出“笃笃”的轻响。
“只凭面相便定人罪,郑县有你这样的县丞,倒真是让某大开眼界。”
长孙无忌站在李世民身侧,神色平静,心里却清楚。
陛下这是真的震怒了。
温禾在一旁打了个哈欠,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
他实在不懂,何必跟这蠢货浪费时间,直接下令让潜伏在周围的百骑和玄甲卫,将他拿下审问便是,哪用得着这般周旋。
卢轨没察觉到屋内气氛的变化,反而以为李世民等人是怕了他的官威,冷笑着说道:“汝这贱民,哪里知晓本官的厉害!在郑县境内,本官说谁是恶贼,谁就是恶贼!今日若不把你们的底细说清楚,本官定要让你们尝尝县衙大牢的滋味!”
温禾闻言,忍不住哑然失笑,睨了卢轨一眼。
这人是真的没救了,当着皇帝的面说“贱民”,还敢威胁要关大牢,这和在茅房里点灯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把“找死”两个字刻在了脸上。
“放肆!”
李承乾再也忍不住,猛地向前一步,指着卢轨怒喝,双眸瞪得滚圆。
“你竟敢对我阿耶无礼!”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世民厉声叫住:“高明,退下!”
“阿耶!”
李承乾满心委屈,却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只能愤愤地退到一旁,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卢轨,恨不得冲上去教训他一顿。
“阿耶?”
站在卢轨身后的张大广听到这称呼,顿时一头雾水。
之前他们不是说,这穿布衣的男子是“马夫”,怎么会是这小郎君的“阿耶”?
卢轨却没在意这细节,只当李世民是怕了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哼,算尔等识相!知道怕了就好。”
他平日里对付庶民,用的就是这招。
先摆足官威吓唬,再问出底细威胁,最后随便安个罪名扔进大牢,到时候定什么罪,怎么罚,全凭他一句话。
他往前踏出几步,伸手直指李世民,语气愈发嚣张:“看你这模样,该是这群人的头目吧?还不速速报上姓名!家住何方?是何营生?还有,你们假冒游学士子,到底意欲何为?若是敢有半句隐瞒,本官定要让你们知晓,什么叫朝廷的刑狱!”
温禾站在一旁,实在忍俊不禁。
他现在算是彻底理解了“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
李世民也笑了,却是怒极而笑。
他缓缓从石凳上站起身,双手负在背后,周身的气势瞬间变了。
那是常年居于上位、执掌天下的威严,哪怕穿着粗布衣裳,也让整个屋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望着卢轨,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有力:“某姓李,名世民,陇西狄道人氏,家住长安大兴宫,为大唐皇帝!”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屋子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的风声、远处的人声,仿佛都被这一句话驱散了,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卢轨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张大广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大唐皇帝!
他们竟然对着皇帝大呼小叫,还敢污蔑皇帝是“恶贼”!
某的九族啊!
他所带来的不良人,也纷纷跪下。
屋外的那些人更是吓的目瞪口呆。
这就是皇帝陛下?!
天爷啊,我居然看到了皇帝了,肯定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不!不可能!大胆逆贼,你竟敢假冒皇帝陛下!”
卢轨极力的嘶吼了一声。
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眼前这个穿着布衣的男子,会是执掌大唐的天子。
皇帝陛下何等尊贵,居于长安大兴宫,受万民朝拜,怎么会出现在郑县这偏远小城,还混在一群“游学士子”里?
这一定是骗局!
是对方为了吓唬他,故意编造的身份!
“放肆!”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厉声喝骂,周身的气势如寒霜般凛冽,“陛下当面,你竟敢口出狂言,污蔑天子!卢轨,你可知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卢轨却像没听见一般,只是疯狂地摇着头,嘴里反复念叨:“假的!都是假的!你们是想骗我招供,故意冒充陛下!我不信!我绝不信!”
他死死盯着李世民,试图以此来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那个不良帅。”
李世民没有理会卢轨的疯癫,目光转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张大广,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张大广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带着哭腔回应:“小……小人在!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此事……此事和小人绝无关系!是卢轨说有贼寇作乱,让小人带不良人来拿人,小人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他是要构陷陛下啊!”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很快就渗出血迹。
他虽是个小小的不良帅,却也知道“欺君”“污蔑天子”是何等重罪,此刻只求陛下能念在他是“被蒙蔽”的份上,饶他一命。
“你喊什么!”
卢轨听到张大广的求饶,顿时更加激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他不是陛下!他是逆贼!是骗子!张大广,你别被他们骗了!快带不良人拿下他们,本官重重有赏!”
可在张大广眼里,这天下哪有人敢冒着灭九族的风险冒充皇帝?
眼前的布衣男子,光是周身的气度,就绝非普通人能拥有。
他哪里还敢理会卢轨,只顾着一个劲地磕头求饶,连头都不敢抬。
“逆贼!”
一旁的李承乾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猛地上前一步,对着卢轨的膝盖狠狠踹了一脚。
卢轨痛呼一声,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李承乾的脚踝,想要拉他一起摔倒。
“刷。”
一声清脆的拔刀声响起,温禾手中的横刀瞬间出鞘,冰冷的刀刃紧紧抵住卢轨的胸膛,刀刃的寒气让卢轨浑身一僵,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你敢拿刀对着本官!”
卢轨依旧嘴硬,愤怒地瞪着温禾,试图用“县丞”的身份威慑对方。
温禾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别叫了,你这官,从你污蔑陛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不成了,某现在就算砍了你,陛下都得夸某砍得对,毕竟,敢对天子动手的逆贼,留着也是祸端。”
“你!”卢轨被怼得说不出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不敢再动分毫。
刀刃抵在胸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致命的寒意,知道温禾绝不是在吓唬他。
温禾没再理会他,而是转头对着还在不停磕头的张大广说道:“张大广,别跪着了,起来吧,陛下有要事吩咐你,耽误了时辰,可不是你能担待的。”
张大广闻言,连忙停住磕头的动作,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依旧弓着身子,低着头,不敢直视李世民,连声音都带着颤抖:“是……是!小人这就起来!”
李世民看着他,语气平静地吩咐:“你立刻前往县衙,告诉郑县县令崔炳,让他速来客舍见朕。记住,不许声张,只让他一人前来,若是走漏了消息,唯你是问。”
“诺!小人……小人这就去!”
张大广连忙躬身行礼,生怕耽误片刻,转身就推开身后还在发愣的不良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客舍外跑去,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站住!你给本官站住!”
卢轨看着张大广跑远,急得嘶吼起来,想要挣脱护卫的束缚去阻拦,可温禾的横刀依旧抵在他胸口,只要他稍微一动,刀刃就会陷进皮肉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大广消失在门口。
方才李世民让张大广去请崔炳的瞬间,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崩塌。
若眼前这人是假冒的,绝不敢如此行事。
他太清楚大唐的规制了。
县令赴任前,无论品级高低,都需在长安觐见天子。
崔炳虽早几年便到郑县任职,那时陛下尚是秦王,可崔炳曾在秦王府当过低阶属官,定然见过陛下真容。
一旦崔炳赶来,真假立辨,哪有假冒者会主动引人来验证?
冷汗顺着卢轨的鬓角往下淌,浸湿了青绿色的圆领袍领口,藏在袖中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发颤,连双脚都在微微打晃。
他现在真的有几分相信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在害怕?”温禾将横刀收回鞘中,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裤脚,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
卢轨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惊恐与惊疑。
他盯着温禾的脸,忽然想起长安士族圈子里流传的传闻,眼眸骤然紧缩,声音发颤地问道:“你……你是谁?”
温禾莞尔一笑,随意地靠在一旁的门框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刀鞘,淡淡道:“某,百骑温禾。”
“百骑煞星!”卢轨听到“百骑”二字,瞳孔猛地一缩,失声喊了出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卢轨猛地抬头看向李世民,瞳孔里满是惊恐与绝望。
这一刻,他终于百分之百相信了眼前人的身份。
百骑煞星温禾,高阳县子的爵位,今年不过十一岁,能让这样的人物随身护卫,还敢直呼其名,除了当朝天子,还能有谁?
更让他心头发寒的是方才踹他膝盖的少年。
若是眼前人是陛下,那少年极有可能是皇子,甚至……是太子李承乾!
他竟然对太子动了手,还口出狂言要将天子与太子一并拿下。
这早已不是“死罪”二字能概括的,怕是连家人都保不住!
冷汗顺着卢轨的脸颊往下淌,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温禾上前一步,神色骤然冷厉。
“百骑何在!”
温禾一声令下,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客舍院子里回荡。
下一秒,只听得四面八方传来整齐划一的应答:“在!”
原本散落在客舍周围、扮作食客、店家、路人的汉子们纷纷快步走出,动作利落得惊人。
有的从袖子里抽出寒光凛凛的短刀,有的从腰间解下弩机。
还有的直接掀开衣襟,露出内衬的玄色劲装,胸前绣着的“百骑”二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不过瞬息之间,二十余名百骑便围成一圈,将卢轨和他带来的不良人死死困在中间,刀刃与弩箭齐齐对准了他们。
那些不良人哪里见过这阵仗?
此刻看到百骑亮出身份,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发软。
他们不过是县衙里混饭吃的普通差役,平日里欺负欺负百姓还行,哪里敢跟陛下亲卫动手?
没等百骑上前,便“哐当哐当”地将手中的横刀扔在地上,纷纷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浑身不停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你们……”
卢轨看着突然出现的百骑,嘴唇哆嗦着,双腿一软,若不是被身旁的百骑架住,早就瘫倒在地了。
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栽在了天子手里,栽在了百骑手里,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
温禾走到卢轨面前,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卢轨,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是主动招出背后指使你的人,还是要等我们动刑?”
卢轨张了张嘴,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臣知罪,臣不该受人指使,不该绑架游学士子,求陛下饶臣一命!臣愿意招,愿意把知道的都招出来!”
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此刻只想保住性命,哪怕要出卖家族也在所不惜。
李世民坐在石凳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朕给你机会,你若如实招来,朕可以饶你家人不死,但你若敢有半句隐瞒,休怪朕无情。”
“不敢!臣不敢隐瞒!”
卢轨连忙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是臣的族叔卢鸿让臣做的,他说那些游学士子到处给庶民讲学,会动摇士族的根基,让臣想办法把他们赶走,若是赶不走,就……就把他们绑起来,扔到山里喂狼,臣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他,那黑虎和萧桐也是他的人,臣,臣真的不是主使啊。”
温禾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卢轨的丑态。
这种为了家族利益,就敢草菅人命,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朕再问你,除郑县之外,别处可否人手?”
李世民不相信,只有郑县这一处有这样的情况。
那些士族本就不将寒门和庶民的命放在眼里。
只怕在别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人遇险吧。
“有,是有,华洲三县都安排了人,至于其他地方,微臣就真的不知道了。”
卢轨将自己的头磕的鲜血淋漓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李世民不可能给他活路了。
“拉下去,关押起来!”
“陛下,饶恕微臣家人啊,陛下!”
卢轨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可他依旧想保自己的家人一命。
“辅机,你立刻带着他回长安,召集左右卫、左右威卫、金吾卫,控制长安四门,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李世民眼眸浮现了杀意。
华洲不过三县便都安排了人手。
那其余各地呢?
长安附近呢?
单单一个卢家有这样的胆量吗?
“臣遵旨!”长孙无忌躬身领命,没有丝毫犹豫。
他清楚陛下此刻的心思,卢轨既是关键人证,又牵扯着范阳卢氏,必须尽快押回长安严加审讯,绝不能在郑县多留,以免夜长梦多。
领命后,他转身快步走出屋子,脚步急促却依旧沉稳。
到了客舍院外,他对着暗处打了个手势,很快,十余名身着玄甲、腰佩长刀的玄甲卫便从隐蔽处走出,个个身姿挺拔,气息凛冽。
周遭的百姓看着都大吃一惊。
郑县什么时候出现这样一只军队了!
这些人如此凶神恶煞的,比寻常的那些府兵还要凶横。
“即刻将卢轨、张大广及涉案不良人押解上车,沿途严加看守,不得与任何人接触,全速返回长安,直接关入大理寺天牢,等候陛下旨意!”
长孙无忌对着玄甲卫统领沉声吩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有半点差池,军法处置!”
“末将遵令!”
长孙无忌押解卢轨的队伍刚驶出郑县县城,街角便匆匆跑来两道身影。
郑县知县崔炳一身青色官服皱得不成样子,身后跟着的张大广更是跑得满头大汗,连帽子都歪在了一边。
崔炳直到此刻,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方才张大广跌跌撞撞冲进县衙,语无伦次说陛下亲临郑县时,他第一反应是,觉得张大广在戏耍他。
郑县不过是长安周边的偏僻小县,连商贾都少见,陛下怎么会屈尊来这里?
可看着张大广惨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双手。
随后又有人来禀报,说是有军队出现在郑县。
那只军队还打出了玄甲卫的旗号。
他猛然一惊,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整理,就跟着张大广往客舍赶。
刚到客舍门口,崔炳便被眼前的阵仗惊住了。
原本热闹的客舍门口空无一人。
十几名身着玄色劲装的汉子守在四周,腰间佩刀,眼神锐利如鹰,见他过来,立刻上前拦住,语气冷硬。
“此处戒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下官崔炳,郑县知县,是……是陛下让下官来的!”
崔炳连忙掏出自己的印信,双手递上,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守卫查验过印信,才侧身让开一条路,冷声道:“进去吧。”
崔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带着张大广快步走进客舍。
刚进院子,就看到客舍掌柜和几个伙计正缩在墙角,脸色发白,眼神呆滞。
掌柜的手里还攥着账本,嘴角却一会儿抽一下,一会儿咧开来,表情变幻不定,活像得了癔症,嘴里还喃喃着:“陛下……真的是陛下……”
方才李世民亮明身份的时候,他可是听的真切。
他也没想到,这位竟然是陛下。
他开了半辈子客舍,接待过最大的官不过是县里的县丞,哪里见过天子?
这真是上辈子修得的福气啊。
可是一想到自己居然让皇帝陛下住普通的客房,他心里顿时有害怕了起来。
不过比起掌柜的,更显惊魂未定的,是站在另一角的孟周、吴生和赵磊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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