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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秦思齐在国子监宣布军事实习计划。
彝伦堂前广场上,千余监生齐聚。当听到赴应天卫所实习一月时,全场哗然。
“去军营?和粗鄙军汉同住?”
“还要操练?我等是读书人,岂能干这个!”
“一个月?耽误多少功课!”
质疑声此起彼伏。秦思齐静静听着,等声音稍歇,才开口。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担心苦,担心累,担心不安全,担心耽误读书。”
他走下台阶,走到监生中间:“那我问你们:你们读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还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国效力,为民请命?”
没人回答。
“若是前者,可以不去。实习不加分,不影响岁考,你们安心读书便是。若是后者——那你们就该去。”
他环视众人:“你们中,将来有人会做地方官。若不懂军事,如何保境安民?有人会做朝臣。若不知边防,如何议战议和?有人会做御史。若不明军情,如何监督将帅?”
“纸上谈兵,害人害己。实地见习,方能真知。这次实习,只要三十人。自愿报名,严格筛选。去的,我不保证你们轻松。但保证你们回来时,会不一样。”
说完,转身离开,留下满场沉思的监生。
报名处设在彝伦堂东厢。第一天,只来了三个人:张成、陈裕、徐显。
张成说:“学生家贫,但志不短。若能见识边防,将来或有用处。”
陈裕说:“学生想看看,将士们是如何守护边疆的。”
徐显说得更直白:“学生喜欢军事,这是个机会。”
第二天,又来了十几个,多是寒门监生。他们想得明白: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哪怕苦点累点,长了见识就是赚了。
荫监生来得少。直到徐显私下里说:“我爹说了,这是陛下钦准的。表现好的,将来在兵部、在五军都督府,都好说话。”
这话传开,荫监生动摇了。他们不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报名人数超过八十。
第三天,秦思齐亲自筛选:体质太弱的不要,纪律太差的不要,动机不纯的不要。最终选出三十人,寒门、荫监各半,张成、陈裕、徐显都在其中。
李煜功也报了名,但秦思齐没选他。不是记仇,是这孩子心性未定,怕出事。
名单公布,有人欢喜有人愁。选上的,既兴奋又忐忑。没选上的,既遗憾又庆幸。
三月二十五,行前准备会。
秦思齐把三十人召集到东讲堂,详细交代:“此去应天卫,一月为期。你们不是去当兵,是去学习。每日安排:上午随军操练,下午学习边防实务,晚上写见习日记。”
他发给每人一本簿册:“这是见习手册,记录每日所学所思。回来要交,我要看。”
又发给每人一个小包:“里面是常用药品、笔墨。军营不比监里,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秦思齐看着这些年轻的脸:“你们是国子监的代表,是读书人的代表。去了那里,要守军纪,要尊重将士,要虚心学习。记住:你们是去学‘何为守护’的,不是去享福的。”
“学生明白!”三十人齐声应道。
四月初一,晨光微曦。三十名监生,在秦思齐和两名博士的带领下,乘马车出应天城。
应天卫指挥使杨振,四十来岁,黝黑精悍,见到监生们,咧嘴一笑:“秦大人,您真把这些读书娃娃带来了?”
秦思齐拱手:“带来给指挥使添麻烦了。”
杨振打量着监生们:“麻烦谈不上,新鲜。只是军营有军营的规矩,怕是这些公子哥儿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杨指挥使,按正常兵卒要求他们,不必特殊照顾。”
监生们被分配到不同的营房,十人一间,通铺。被褥粗硬,房间简陋,还有一股汗味。几个荫监生当即皱了眉。
晚饭是糙米饭、咸菜、白菜汤。
众人吃惯了精细食物,勉强咽了几口。
第二天,真正的考验来了。
卯时初刻(早上五点),号角响起。监生们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跟着军士到校场集合。
四月清晨还冷得很。监生们穿着单薄的监生服,冻得瑟瑟发抖。而军士们早已列队整齐,开始晨操。
教官是个百户,嗓门洪亮:“列队,都站直了!你们是来当兵的,不是来游玩的!”
简单的整队、报数,监生们做得稀稀拉拉。
百户也不骂,就让反复练,练到整齐为止。
然后是跑步。不是国子监广场的慢跑,是负重跑,每人背一个五斤的沙袋,绕校场二十圈。
才跑五圈,就有监生撑不住了。一个荫监生喘着粗气:“我…我不行了…”
百户吼道:“不行也得行,在战场上,你说不行,敌人就砍了你的头!”
秦思齐和两位博士在一旁看着,不插手。
这是规矩,既然来了,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第一天下来,监生们累瘫了。晚上吃饭时,手抖得拿不住筷子。但没人抱怨,因为军士们比他们更累,却毫无怨言。
第二天,第三天……渐渐适应。
上午操练:队列、行军、基本武艺(不练真刀真枪,练木棍)。
下午学习:边防地理、烽燧制度、粮草转运、伤员救治。
晚上写日记:记录所见所闻,所思所感。
张成在日记里写:“今日学伤员包扎。军医说,边关缺医少药,轻伤自己包扎,重伤听天由命。想起监中同窗为文章一字争论不休,何其奢侈。”
陈裕写:“见烽燧兵卒,独守高台,问其苦否?答曰:苦,但总得有人守。忽然明白,何为‘守护’。”
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监生们皮肤晒黑了,手掌磨出茧子,但眼神坚毅了。
他们学会了自己洗衣、缝补,学会了互相搀扶,学会了在寒风中挺直脊梁。
五月初二,监生们回到国子监。
去时三十人,回来还是三十人,但都不一样了。
皮肤黝黑,步履沉稳,眼神里有了一种之前没有的东西。
秦思齐让他们休整三日,然后交见习日记,做见习报告。
日记收上来,厚厚一摞。秦思齐连夜翻阅,越看越动容。
这些年轻人,真的成长了。
五月初六,见习报告会在彝伦堂举行。三十名监生,每人一盏茶时间,讲述所见所闻,所思所感。
张成讲粮草转运的艰难,陈裕讲烽燧兵卒的孤寂…没有空话套话,句句实在。
未参加实习的监生们听着,神色从好奇到严肃,再到沉思。
最后,秦思齐总结:“这一个月,他们吃了苦,受了累,但也长了见识,明白了道理。读书人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若不知民间疾苦,不知边防艰难,那‘治国平天下’就是空谈。”
他看向全场监生:“我不要求你们都去从军,但要求你们记住,这太平日子,是有人用命守出来的。将来你们为官,无论在朝在野,都要对得起这份守护。”
大会结束,监生们久久不愿散去。实习的三十人成了焦点,被同窗们围着问东问西。
秦思齐走出彝伦堂,春日阳光正好。
赵文成跟上来,低声道:“大人,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看了见习奏报,很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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