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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座之上,天宝帝原本平和的目光骤然收缩,紧紧锁住了那幅立体江山。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御阶,走向那微缩的江山。
目光沿着那条金色的漕运线缓缓移动,越过黄河,跨过长江,最终落在烟波浩渺的入海口。脸上不再是之前的程式化微笑,而是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撼,一种深植于帝王血脉中、对于这壮丽河山的无限深情!
“…好!好一个‘大丰寰宇’!”天宝帝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暖阁中,“李爱卿,此图此江山深得朕心!”
然而,工部带来的震撼,远未结束。
李立恒适时地侧身,引着尚沉浸在江山图震撼中的皇帝,移步到旁边那件稍小、但结构显然更为复杂的“水法模型”前。
“陛下,请观赏工部与将作监工匠,依据古籍智慧,结合实际水文,精心制作的——‘漕运永固水法模型’。”
亲自走到模型一侧,在一个不起眼的机关上轻轻一按。
顿时,一阵极其细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只见代表汶水上游的水源处,一股清亮如许的细流汩汩涌出,沿着精心开凿的引水渠蜿蜒前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流动的水线吸引,看着它汇入代表南旺地区的蓄水水柜,然后又在水柜出口,被一组极其精巧、由隐藏机关控制的木质闸门系统,精准而稳定地一分为二!
七分水量,顺着北向的河道沛然流去,象征着保障北疆与京师的命脉;三分水量,则轻盈地转向南流,确保下游漕运不至干涸。
整个分流过程流畅、稳定、精准,仿佛天地法则在此刻被微缩重现!漕运水利之中,最核心、最令人困扰的“南旺分水”难题及其解决方案,就以这样一种直观、生动、近乎于道法自然的神奇方式,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了天宝帝和所有在场重臣的眼前!
李立恒适时地解释,声音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自豪与成就感:“陛下请看,此模型演示的,正是臣等提出的,旨在根本解决我朝漕运梗阻,尤其是会通河段水源不足、分配不均难题的核心策略—南旺分水!
若能依据此策,兴建水利枢纽,则运河全线畅通可期,南粮北调再无阻隔之忧!北疆军镇粮饷充足,社稷安泰,江山永固!”
天宝帝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流动、分岔的水线,看着清澈的水流如何被智慧引导,如何驯服地按照人的意志奔赴需要它的地方。
不仅看到了巧夺天工、近乎鬼斧神工的技艺,更看到了这模型背后所代表的、解决困扰帝国数十年的漕运心腹大患的切实希望与清晰路径!
这不再是奏章上枯燥的文字和抽象的数字,而是可以亲眼目睹、亲手触摸、可以验证的、充满希望的解决方案!这比任何珠宝、任何字画,都更让他心潮澎湃!
天宝帝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李爱卿,工部此番,真是用心良苦!献此厚礼,非为私贺,实乃为社稷立言,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一刻,李立恒心中悬着的那块巨石,终于轰然落地。这份独一无二的万寿贺礼,以其无与伦比的直观性、宏大的战略视野和坚实的技术内核,彻底打动了圣心!它不仅是一件贡品,更是一份宣言,一个蓝图,为后续真正推动庞大的运河治理工程,铺平了最坚实、最耀眼的第一步。
秦思齐低着头,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复杂目光。有难以掩饰的惊叹,有难以言喻的羡慕,有深藏不露的嫉妒,也有若有所思的审视。
然而,秦思齐知道,这份荣耀,首要归于恩师李立恒,归于工部上下同仁的协力,归于将作监那些默默无闻、却技艺精湛的工匠们。
而他自已,一个寒门出身的七品编修,在完成了这最关键的一步策划与推动之后,距离心中那个外放为官,的清晰目标,又近了一步。
大殿内关于江山图与水法模型的赞叹与议论声渐渐响起,经久不息。而天宝帝,已然重新坐回御座,陷入了更长远的沉思。
赐宴在谨身殿及廊下展开。丝竹悠扬,舞姿曼妙,觥筹交错间,弥漫着喜庆与奢华。
秦思齐的座次,在靠近殿门,不甚起眼的角落,这符合其七品编修的身份。然而,自献礼环节之后,自己这里竟也变得热闹起来。
“秦编修,恭喜恭喜啊!”一位面生的礼部主事端着酒杯过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意,“今日工部…哦不,是秦编修您参与筹划的这两件贡品,真是令人大开眼界!陛下金口盛赞,前途无量啊!”
一位平日只是点头之交的翰林院同僚也凑了过来,语气带着几分亲热:“是啊,思齐兄,藏得可真深!有如此大才,在我翰林院真是屈就了。此番简在帝心,怕是很快就要高升,届时可别忘了提携我等故旧。”
更有几位品级不高、却消息灵通的官员,也借着敬酒的机会,过来混个脸熟,言语间无不暗示他即将飞黄腾达。
秦思齐一一应对,举止得体,言辞谦逊,将功劳都推于恩师李立恒与工部同僚,自称不过是偶有些许粗浅想法,幸蒙李尚书不弃,略尽绵力。
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官场之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皇帝一句夸赞,便让自己犹如云端,这权力的滋味,实在令人感慨,也令人警惕。
抬眼望向大殿深处,恩师李立恒正被几位部院重臣围住,谈笑风生,显然也是今日宴会的焦点之一。
宴会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直至申末酉初,天色渐暗,宫灯次第亮起,方才在司礼太监的高唱中宣告结束。百官依序谢恩,退出宫城。
走出巍峨的宫门,喧闹与奢华被隔绝在身后,冬夜的寒风吹在因酒意而有些发烫的脸上,秦思齐不禁打了个寒颤,人也彻底清醒过来。
秦思齐没有官轿,也未雇佣马车,踏着清冷的月光,步行回到小院。
推开院门,秦实诚闻声迎了出来:“思齐,回来了?宫里的宴席可还顺利?饿不饿?灶上还温着粥。”
秦思齐摆摆手,温和一笑:“不饿,宴席上用了些。一切都好,你先去歇着吧。”
走进书房,点燃油灯,书桌上,还摊开着几本关于漕运历史的笔记和几张他亲手绘制的草图。白日里的辉煌与喧嚣,仿佛只是一场梦。此刻,唯有这满室书卷和窗外寂寥的月色是真实的。
为自己沏了一杯浓茶,坐在窗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捧起书卷。今日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
今日之举,虽博得圣心大悦,但也必然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引起了更多的关注。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更加谨慎。外放之事,能否如愿?又会是何处取缺?这一切,恐怕都需要恩师为他筹谋。
正沉思间,院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秦实诚去应门,片刻后,脚步声走近书房,门外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秦编修,可安歇了?”
秦思齐心中一凛,立刻起身开门:“李管家,这么晚了,可是恩师有何吩咐?”
李管家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声道:“秦编修,老爷回府后,让小的过来传句话。老爷说,今日之事,您辛苦了。让您今晚好生休息,明日晚间若无他事,请过府一叙,老爷在书房等您。”
秦思齐心中一定,知道恩师这是要与他商议后续了,说道:“有劳李管家传话,请回复恩师,学生明日定准时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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