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绝唱

    “师——尊——！”古墨垣凝聚最后残存的所有心神与灵力，发出一声直抵灵魂层面的呐喊，那呐喊中饱含着对师尊无尽的追忆与对天剑门万载传承的执念。这并非借助空气传播的声波，而是他毕生苦修凝聚的剑魂在燃烧中发出的绝唱，是他为护苍生甘愿崩碎的剑骨所化的悲鸣，更是流淌在天剑门每一代传人血脉中那不屈的意志。此刻，这一切都化作了最后的指令，一股决绝的意念，悍然注入那柄剑身布满蛛网裂痕、早已不堪重负、即将彻底碎裂的古朴长剑之中！

    嗡——铮！！！ 古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玉石俱焚的意志与牺牲的悲愿，发出一声穿云裂石、响彻整个深渊战场的凄厉长鸣！那声音，不似凡铁之音，反倒如同濒死凤凰在焚天烈火中涅槃时的最后啼血，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不甘，却又带着焚尽一切、一往无前的壮烈！剑身剧烈震颤着，仿佛在用尽最后的气力回应古墨垣的意志，每一次嗡鸣都如同实质的利刃，狠狠撕裂着周遭粘稠如沼泽的魔气，激起层层肉眼可见、涟漪般的空间波动。

    剑尖处，那原本凝聚到极致、几乎要将空间都点燃、熔化的炽白光芒，在这声泣血长鸣达到顶点时，骤然向内坍缩！光芒的坍缩无声无息，却让整个深渊战场陷入死寂，仿佛时间本身都被这奇点吞噬。瞬间压缩成一个只有针尖大小、却蕴含着足以破灭星辰的恐怖能量的奇点！下一刻，这点微不可察的光芒，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毫无征兆地、骤然炸开了！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浪，只有一道纯粹到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的极致白线，以那柄濒碎的古剑为中心，呈完美的环形向四面八方骤然扩散开来！这道白线，宛如天地间最锋利的裁纸刀，所过之处，无论是缓缓流淌的时间长河、坚固的空间壁垒、浓稠如墨翻滚的魔气、还是那从深渊巨口中伸出的无数狰狞扭曲的触须……一切有形与无形之物，都仿佛被瞬间划过，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停留！白线掠过的地方，只留下真空般的纯净轨迹，连最细微的尘埃都被彻底净化、湮灭。

    嗤啦！嗤啦！嗤啦！

    无数声细密而清脆的切割声连成一片，如同亿万冰晶同时碎裂的合奏，那些死死缠绕在剑光之上、如同跗骨之蛆般试图吞噬古墨垣最后生机的亿万魔气触须，在这道无物不斩的白线面前，如同被正午烈阳照射的冰雪，瞬间寸寸断裂、消融、蒸发！紧接着，那庞大如山峦、散发着无尽邪恶与腐朽气息的魔面核心，也被这道看似纤细的白线毫无阻碍地、平滑地一分为二！魔面被斩裂的刹那，发出沉闷如巨石崩裂的撕裂声，仿佛巨兽的骨骼被天罚之刃生生劈开。

    魔面上原本扭曲、狂笑着的诡异五官骤然凝固，那双深邃坍缩、仿佛能吸噬灵魂的黑暗眼瞳，此刻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从中迸射出无数道细碎的、同样纯粹的白色裂痕，迅速蔓延、爬满了整个魔面！裂痕如同疯狂滋生的蛛网般扩散，将魔面染成一片破碎的、即将崩解的光影。

    “吼——！！！”

    这一次，那由无尽魔气汇聚而成的、盘踞如山的巨蟒，终于发出了震彻整个深渊空间、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滔天怨毒的震天惨嚎！它那庞大无比、由最污秽魔气构成的恐怖躯体，从被白线切割的魔面裂口开始，如同遭受了内部毁灭性爆破的山峦般，剧烈地颤抖、膨胀，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然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轰然溃散！溃散的魔气化作漫天腥臭的黑色烟尘，弥漫开来，遮天蔽日。

    粘稠如墨的魔气失去了核心意志的凝聚，瞬间化作无数狂乱的能量风暴，向四周疯狂席卷、飞溅，如同失控的黑色洪流，猛烈冲击着早已残破不堪、布满裂痕的深渊壁垒！风暴所过之处，坚硬的岩石如同朽木般崩解，焦黑的大地发出痛苦的**，残留的古老封印符文在魔气的猛烈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发出最后黯淡的哀鸣，旋即彻底熄灭。

    然而，就在魔面核心被斩裂、巨蟒躯体溃散的短暂胜利瞬间，那深渊的最底部，一直以来被上古禁制与天剑门历代先辈以心血、以生命所压抑、所封印的万载怨毒嘶嚎，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被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闸门，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宏大！嘶嚎声中夹杂着亿万亡魂的凄厉诅咒与无尽怨念，如同灭顶的黑色潮水般汹涌而上，狠狠冲击着幸存者脆弱不堪的耳膜与神魂。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由无数个世界在毁灭瞬间的绝望残响汇聚而成的恐怖意志，带着对生命与光明贪婪到极致的、永不满足的渴望，如同灭世的巨锤，轰然冲击着本就摇摇欲坠的现实壁垒！深渊巨口的边缘，那些原本被天剑诛魔阵与古墨垣最后一剑冲击撕裂的空间裂缝，此刻如同受到了无形黑暗力量的疯狂牵引与滋养，变得更加贪婪无度，疯狂地扩张、蔓延、交织，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牙酸的“咔啦啦”碎裂声！裂缝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释放出刺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而从那些不断扩大的空间裂缝深处，涌出的不再是之前那种气态的魔气，而是粘稠如沥青、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与硫磺气息的污秽本源魔气，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蠕动的烂泥，汩汩涌出，迅速污染、侵蚀着周围的一切……魔液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蚀出深坑，腾起剧毒的墨绿色烟雾，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眩晕的腐烂腥甜气味。

    嗤啦——！

    （空间壁垒如同破布般被强酸腐蚀的声音尖锐刺耳）

    嗡——铮！！！（仿佛有更古老、更沉寂的存在被这污秽的涌现所惊动，发出遥远的、充满敌意的共鸣）

    “吼——！！！”

    （来自深渊最底层的回应，带着被惊醒的暴怒与饥渴）

    这粘稠如沥青的本源魔气甫一涌出，便展现出远超此前所有魔气的恐怖威能。它们不再是无序翻涌，而是如同拥有高等意识般缓缓蠕动、伸展、试探，所过之处，坚固的空间壁垒发出被强酸腐蚀般的、持续不断的“嗤嗤”哀鸣，不断消融、变薄、瓦解。那些原本还在顽强闪烁、如同星火般试图修复的天剑诛魔阵残留灵光碎片，在接触到这些本源魔气的瞬间，如同投入焚炉的雪花，连一丝青烟都来不及升起，便彻底消融殆尽，再无痕迹。这些污秽的魔液贪婪地啃噬着封印废墟上残留的稀薄灵力与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亿万只饥饿的蛭虫，疯狂汲取着一切可以利用的能量，将本已崩裂的深渊巨口撕扯得更加巨大、更加狰狞可怖。魔液汇聚成粘稠的溪流，蜿蜒流淌，所到之处，生机断绝，只余下死亡与腐朽。

    “呃……”古墨垣那早已残破不堪、如同破碎陶俑般的身躯，被骤然溃散的魔气风暴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短暂的弧线，重重砸落在一块斜插在焦土中的巨大、冰冷的岩石旁。剧烈的撞击带来的剧痛几乎撕裂了他最后残存的意识，五脏六腑仿佛被巨力揉搓移位，喉头一甜，却连咳血的力气都已失去。

    他胸前那道狰狞的、如同被魔焰焚烧过的焦黑裂痕深可见骨，原本流转着守护灵光、如同熔岩般炽热流淌的赤金光芒，此刻已彻底熄灭、冷却，只余下一片死寂的焦黑，如同被诅咒的烙印。裸露在外的筋肉上覆满了从空中不断滴落的粘稠魔液，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般，正疯狂地侵蚀着他体内残余的最后一丝生机，带来深入骨髓、蚀骨般的灼烧剧痛。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见证了天剑门无数风雨荣辱的古朴长剑，此刻仅剩下半截布满蛛网般裂纹的冰冷剑柄，还死死嵌在他血肉模糊、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中，剑身早已在刚才那倾尽所有的一剑的极致爆发中化为齑粉，随风而逝，只留下这冰冷的残骸，作为他生命与意志最后的见证和慰藉。剑柄上残留的、若有似无的微温，仿佛是他与过往辉煌、与师门传承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他试图艰难地抬起如同灌铅般沉重的头颅，望向那片翻涌着更深邃黑暗的深渊，但视野早已被无尽的猩红血雾与粘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交织成一片混沌，视线模糊如同隔着重纱浓雾，只依稀捕捉到魔海翻涌沸腾的恐怖轮廓。耳边，深渊底部传来的、亿万亡魂汇聚的怨毒嘶嚎已化为实质的音浪狂潮，如同无形的万钧重锤般，不断冲击着他本就濒临溃散的神魂壁垒，每一次嘶嚎都让他的意识更加涣散、模糊，如同风中残烛。

    “掌门！”不远处，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如同血人般的叶虚长老目眦尽裂，手中的长剑深深刺入地面，勉强支撑着他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下的身体。他眼睁睁看着如同擎天支柱般的掌门遭受如此致命重创，心中痛如刀绞，肝胆欲裂，恨不得立刻燃烧残躯冲过去将其护在身后，可脏腑碎裂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刀片，连挪动一步都如同承受千刀万剐的酷刑。他只能无助地、绝望地看着那沥青般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魔液，如同贪婪的、不断扩张的沼泽，正缓缓朝着古墨垣倒卧的那片区域蔓延、吞噬，魔液所过之处，焦土化为冒着毒烟的腐泥，连坚硬的岩石都发出被侵蚀消融的、令人牙酸的**。

    而在更远处，古墨垣座下的两大亲传弟子，冥天与司马南，早已瘫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出大股刺目的、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染红了身下冰冷的土地。他们甚至连转动眼珠看向师尊方向的力气都已耗尽，生命的火焰正在飞速熄灭，唯有眼角不断滑落的、混合着血与泪的液体，无声地诉说着内心无边的绝望与撕心裂肺的不甘。绝望，如同最冰冷、最滑腻的毒蛇，正一点点噬咬着他们仅存的意识，将他们拖向无边的、永恒的黑暗深渊。

    深渊巨口边缘的空间裂缝，在那些污秽本源魔液的不断浸润与疯狂侵蚀下，如同被注入了狂暴黑暗生命的黑色藤蔓，更加疯狂地扭曲、蔓延、交织！刺耳的“咔啦、咔啦”碎裂声连绵不绝，如同死亡的鼓点，仿佛整片苍穹的骨骼都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巨力之手寸寸掰断、撕裂。裂缝中喷溅出更多粘稠的魔液，如同永不停歇的黑色血雨，浇灌着这片死亡的焦土。

    一道道新的、更深、更狰狞的巨大裂痕在虚空中凭空炸开，如同被撕开的巨大伤口，从中喷溅出更多如同滚烫岩浆般粘稠的魔液，与从深渊底部汹涌而出的污秽洪流汇合在一起，迅速汇聚成一片覆盖整个废墟穹顶的、翻滚不休、散发着灭世气息的魔液之海！这片污秽的海洋倒悬于幸存者头顶的天际，彻底遮蔽了最后一线可能透入的、象征着希望的天光，带着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如同山岳压顶般的压迫感，缓缓地、无可阻挡地向下压来。魔海表面翻腾着无数气泡，每个气泡破裂都释放出腐蚀性的毒气，将空气都染成致命的墨绿色。

    粘稠的黑色液滴如同宣告终焉的恐怖雨点，开始从这片灭顶的魔海之上坠落，每一滴落在下方焦黑的土地上，都会瞬间蚀出一个滋滋作响、深不见底的坑洞，并腾起一股股带着刺鼻腥臭的墨绿色致命青烟。青烟缭绕升腾，如同死亡的纱幔，将整个战场笼罩在绝望的雾霭之中。

    就在这片灭顶的黑暗魔海中心，那无数空间裂缝最为密集、扭曲最为剧烈、如同巨大漩涡的区域，一点难以名状的、比最深邃的永夜还要黑暗、还要纯粹的“存在”，正缓缓浮现。它并非任何已知的实体形态，更像是一个能够吞噬一切光线、一切感知、一切概念的绝对空洞，仅仅只是它的“存在”本身，便让整个深渊空间的光线都为之扭曲、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引力漩涡，连周围流淌的魔液都被不由自主地卷入其中，消失无踪。

    随即，两点猩红如血、燃烧着无尽恶意与贪婪的光芒，如同沉睡了万古岁月的凶星，在那绝对黑暗的核心之处，倏然睁开！那目光，带着无法言喻的古老沧桑、极致怨毒与对世间一切鲜活生命贪婪到极致的渴望，如同两道实质的、冻结灵魂的血色闪电，冰冷地、毫无感情地扫过下方如同蝼蚁般挣扎的幸存者，最终，定格在那片倒悬于头顶、翻腾不休的魔液之海上。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时间都为之停滞。

    “吼——！！！”

    随着这道来自深渊最本源的恐怖意志发出一声无声的、却直接在灵魂层面炸响的咆哮，那双猩红的目光扫过之处，仿佛有无形的、足以冻结万物的寒冰利刃瞬间刺穿了空间，废墟之上残存的最后一丝微弱的灵力光芒也如同被掐灭的火星，彻底熄灭。那咆哮在灵魂深处回荡，激起生命最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那目光所及之处，粘稠的魔液之海骤然沸腾起来，如同被投入滚烫的巨石，无数由最污秽本源魔气凝聚而成的、布满尖锐骨刺和倒钩的漆黑巨爪，猛地从魔海之中探伸而出！如同深渊本身伸出的无数贪婪触手，带着足以湮灭万物生机的死寂气息，搅动着污秽的魔液，朝着下方仅存的几个生灵——重伤濒死、气息微弱的古墨垣、同样摇摇欲坠、无力再战的叶虚长老，以及远处气息奄奄、如同风中残烛的冥天与司马南——如同天罗地网般，狠狠攫抓而去！巨爪撕裂污浊的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破风声，投下的巨大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绝望的大地。

    “不……！”

    叶虚长老肝胆俱裂，眼中涌起无尽的绝望与悲愤，他想嘶吼，想怒骂这该死的天道，想冲上去用自己同样残破的身躯挡住那袭向掌门的致命一击，但喉咙里翻涌的血块和脏腑碎裂的剧痛却死死堵住了他的声音，只化作一声压抑而充满无尽悲凉的无力呜咽。他只能目眦尽裂地、眼睁睁看着那遮天蔽日、带着死亡与终结气息的漆黑巨爪，撕裂污浊凝滞的空气，带着雷霆万钧、无可匹敌的毁灭之势，朝着他们最后的希望、天剑门现任掌门、如同他们精神支柱的古墨垣，狠狠抓下！巨爪投下的阴影如同最沉重的棺盖，彻底覆盖了古墨垣那残破不堪、倒在冰冷岩石旁的身影，带来末日降临的、令人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