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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山关
    洛羽顺着被炸塌的豁口一步步走向城头,脚下是成堆的沙袋、碎石、死尸,残肢断臂、刀枪剑戟散落一地,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臭不可挡。
    难以想象攻城一昼夜,战事何等惨烈。
    秋风呼啸,无形中卷起一股肃杀之气,城墙内外鸦雀无声。
    上万黑甲精骑列阵城外,人人目光赤红、青筋暴涨,得亏答木察跑得快,在骑军抵达之间就撤军了,否则上万羌兵已经成了满地骷髅。
    五千守军,奋战一昼夜,伤亡过半。
    但那面“洛”字玄旗依旧高高飘扬,屹立不倒!
    浓烟滚滚的城头上站着数不清的边军士卒,或甲胄破碎、或浑身鲜血、或身负重伤……
    一个月前,在场的大多数还是新兵,或者说没上过战场的定州军卒。说白了,他们和顾剑一样,是羌兵眼里战力最低下的陇西边军,远逊于那些早已独立成军的阙州精锐。
    但此时此刻他们脊梁挺直、目光昂然,充满着铁血与杀伐。在鬼门关上打一场苦战,足以让一支军伍发生蜕变。
    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同袍倒在自己身边,与万千羌兵血战,懦夫和胆小鬼是活不下来的。
    “嘎吱嘎吱。”
    全场寂静无声,只有洛羽脚踩碎石的声响回荡,守军的目光全都在跟着主帅缓缓转动。
    踏足城头之时,林戈的喝声率先炸响:
    “寒山关守将林戈,参见洛将军,我军坚守寒山关,一步未退!
    末将献西羌勇安那日松首级!”
    “轰!”
    全军握拳砸胸,怒喝一声:
    “寒山关守军,参见洛将军!”
    林戈的右脸有一条狰狞的刀疤,此刻用纱布裹住,只露出半张脸,一只眼,但眼眸中满是坚决与悍然。给人的感觉是他往这里一站,寒山关就破不了。
    这条刀疤,也是荣耀,将跟随他一生。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洛羽眼眶微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林戈目光坚定:
    “将军说过,边军的血肉就是陇西最后一座边城,末将一刻也不敢忘!”
    从当初那个吃不饱饭的新兵蛋子,到定州危难之际毅然决然率亲兵追随洛羽,一场场大战苦战,寒山关失而复得,直到今日,他已经浑身铁骨。
    任你千军万马,休想踏足边关一步!
    洛羽漫步城头,在一众铁血士卒身前穿行,时不时会停下脚步,轻声念出将校的名字:
    “杜云,阙州步卒百户,玄岐军校第一届学生,后调任寒山关都尉。”
    “我记得你,你叫唐海,定州人士,去年边关战事你就在林戈手里当什长,说是为了挣军饷给娘亲治病才投军的。断戈川决战,你拼死砍下两颗蛮子的人头,挣了十两赏银。
    现在已经是百户了,不错嘛。”
    “李立,并州人是吧,此前是凌桐将军麾下,而后率部驻防寒山关,你曾经对麾下军卒说,陇西人不打陇西人,要杀就杀羌人蛮子。”
    ……
    洛羽的嗓音回荡在每一名军卒的耳畔,很多人的眼眶中含着泪水,强忍着不让它滴落,有的人甚至浑身发抖。
    主帅竟然记得他们的名字,哪怕只是看过一眼,说过一句话,洛羽都牢牢记住了他们的姓名、籍贯、战功!
    足粮足饷,心系将士,跟着这样的主帅,还有何不知足?
    “寒山关的将士们!”
    “轰!”
    洛羽环视全场,朗声高喝:
    “你们用血肉定边关,镇边疆,你们的脊梁筑起了陇西边城,三州百姓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功劳!
    我替三州百姓,拜谢各位!”
    洛羽深深弯下了自己的腰肢,他很清楚如果今天寒山关破,陇西三州将会生灵涂炭。
    数千悍卒齐声怒吼:
    “死战!”
    “今日起,寒山关立新军,林戈升任主将,简拔三州五千青壮入军!
    新军赐名,定关营!”
    驻马城外的上万精骑同时震天一吼:
    “定关营威武!”
    林戈拔刀怒喝:
    “定我边关,镇我边疆!”
    无数苍刀出鞘,嘶吼声响彻云霄:
    “定关,不退!”
    ……
    落鹰坡
    羌军大营
    耶律昭夜与百里天纵驻足坡顶,俯视整座军营。
    八万精兵强将,连营数十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羌骁勇,草原悍卒,光是饲养战马的马厩就一眼望不到;漫天旌旗飞舞,还有数不清的斥候四处游弋,蔚为壮观。
    可如此雄壮的军威,七皇子依旧轻叹了口气:
    “步步筹谋,明明敌方已经落入圈套,可惜还是功亏一篑。唉,此战若胜,陇西边防就会顷刻间崩塌。
    错失良机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不真刀真枪地交手几次,怎么能摸清对面的实力?”
    百里天纵倒是毫不在意:
    “寒山关一战,我军差点破城而入,敌方守军的损失也不小。赤罕骨虽然战死,但好歹撤回来四千军卒。
    我们是功亏一篑不假,但他们也是险中求胜。
    此战,就算是平手吧。”
    耶律昭夜苦笑不语,一场十拿九稳的大胜仗变成了平手,这个结果他可不满意。
    但此次他是见识到了百里天纵的统兵之才,步步筹谋,只可惜前线将士没打过罢了。
    鬼知道寒山关与顾剑两支弱旅能爆发出如此战力。
    “百里兄,你说三州军卒此前都是乌合之众,怎么到了洛羽手下就像是换了个人,成了悍不畏死的精锐?”
    耶律昭夜望向茫茫军帐,眼神中闪过一抹疑惑,唏嘘道:
    “实话跟你说,出兵之前我还觉得陇西是以前那个陇西,边军孱弱,认为此战志在必得,定会马踏三州全境。
    但几场战事下来,陇西边军之强、将星之多远超我的想象。
    我现在觉得,想赢很难。”
    “殿下不用太过忧心,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十拿九稳的事。”
    百里天纵轻挥衣袖:
    “我大羌一统草原,灭族数十,疆域数千里,拥兵百万,这些年来打的胜仗太多了,军中将校志得意满,有时候吃几场败仗未尝不可。
    朝中皆知陛下有一统七国的雄心壮志,若是军中骄狂之意日盛,又如何横扫天下呢?
    陇西边军的崛起确实令人意外,但我觉得还不至于成为腹心之患,相反,刚好可以成为我练兵的磨刀石。
    百炼成钢嘛。”
    “说得好。”
    耶律昭夜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还是昭平令大人心思沉稳啊,我不如也。”
    “不敢!”
    百里天纵欠身行礼:“微臣戏言耳。”
    “哈哈哈,不用如此拘礼。”
    耶律昭夜大笑一声:
    “营中军务暂时就请百里兄代管了,本殿要外出一趟。”
    “殿下要外出?去哪儿?”
    “断戈川。”
    耶律昭夜目光微凝:
    “来都来了,总该去祭奠一下我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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