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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秋雨洋洋洒洒的季节,扶苏又一次来到咸阳城的北郊,因近来妻子就要临盆了,打算就在这里等孩子降生。
    见皇帝在殿前来回走着,多半是因孩子要降生了觉得忧虑,在侍卫们眼中这自然是忧虑了。
    换作任何一个男子,在妻子就要生下孩子时,都会这样,以皇帝此刻的神态与冷静,已是很难得了。
    但也有可能是皇帝依旧在忧虑着国事。
    丞相府的人们很忙碌,各县的官吏也不敢放松。
    有人曾对各县的官吏说,不论他们如何努力的治理国家,皇帝都不会满意的。
    近年来也是,皇帝对太学府不满意,皇帝对各县的治理也不满意。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皇帝满意的?
    群臣真的很想下拜哭着告诉皇帝,这天下已经足够好了。
    如今关中各县的官吏过得很苦,用不了多久,恐怕全天下的官吏都会过得很苦,若这些话被扶苏听到。
    扶苏只会说你们觉得很累很苦,其实是因职权分工不够精细,官吏不够多的缘故。
    身为皇帝,扶苏恨不得摁着所有官吏的头,让他们跟司马欣一样,任劳任怨。
    人们需要有高尚的品德,因此官吏需要学司马欣,人们需要树立好品德,就需要有一个好榜样。
    这样的榜样,可以是荀子,也可以是叔孙通。
    但扶苏更觉得,当他们死去了,他们留下的精神才是无价的。
    这一场秋雨下起来就是绵绵不绝,阴雨天持续了十天之久,依旧没有见到阳光。
    王婆婆让人将被褥与衣裳都换新了,她总抱怨近来殿内的物件都有了一股霉味。
    这天也终于在王婆婆的抱怨中,迎来了阳光。
    扶苏与妻子也给这个未出生的孩子起了名字,叫素秋。
    素秋是清冷洁白的秋霜,还有清澈洁白的秋水。
    翌日,夫人终于临盆了,扶苏陪在妻子的身边。
    王婆婆面带笑意地捧起这位小公主,她觉得上天是爱护这个家,这个家缺一个女儿,老天就给了这个家一个女娃。
    孩子刚出生不久,扶苏让田安给九卿与各府官吏都送去了米粮,与群臣同贺,但依旧没有休沐。
    今天的廷议结束之后,夫子隹又来面见皇帝,递上来今年的支教夫子名册。
    扶苏依旧坐在林光宫的前殿,看着这份名册,身边是夫子隹的话语。
    夫子隹道:“这两年已没有旧贵族的子弟来潼关读书了,当年的六国旧贵族其实并没有过得太好,甚至还没有关中的那些农户过得好。”
    扶苏道:“这两年出去的都是庶民学子对吗?”
    “是的。”
    现在的学子所学的还都是诸子百家学说,但他们的书籍是进行加工与优化的,首先是爱民其次则是维护国家一统。
    扶苏也不知道这些学子以后都会成什么样,但至少眼下来看,看不到坏处。
    “有时候,朕也在想这些事是对是错。”
    夫子隹站在在一侧,他行事比王夫子更严格,在太学府的威望也比王夫子更高,他道:“如今支教夫子都拥戴一统,他们都知道裂土封王就会面对战争。”
    扶苏道:“这些年有劳你们了,田安送一些布绢给潼关送去。”
    田安颔首去安排。
    不多时,张苍也来了,他禀报今年入秋的诸多事宜,以及各地的赋税情况。
    入秋之后又是农闲,农闲就会剩余大量的劳动力。
    人都要追求美好的生活。
    扶苏道:“当初,朕与你们常说,渭南的土地有限,但渭南有二十万人,这么大的人口需要更多的粮食,但人口越来越多,粮食与土地终究是有限的,土地不能产出更多的粮食来养人口,但渭南的印纸大作坊解开了渭南的土地难题,人们除了农闲有了额外的劳动,得到了额外的收获。”
    夫子隹站在一旁,他没有当即离开,而是安静停下。
    扶苏又道:“萧何就做的很好,他建设作坊让县里的人们得到了额外的收获,朕依旧觉得人口要尽可能地成为生产力,但各县也不用强求人们去作坊,勤劳的人自会去劳作的。”
    张苍颔首道:“臣这就去告知各县。”
    “有劳老师了。”
    当初李斯与张苍都是自己的老师,现在自己即位了,依旧称呼老师。
    就算真的不是要从这两位老师身上学到本领,也需要仰仗他们的能力。
    等他们都离开之后,扶苏独自一人继续看着支教夫子的名册。
    等到了夜里,扶苏陪着妻子说着近来的一些趣事。
    河西走廊,此地早早下起了雪,祁连山的雪山下,娄敬与乌氏倮喝着酒,他道:“乌倮,你怎么不让西域人读书。”
    乌倮道:“西域人只爱美人与金子,他们不爱读书。”
    “那我们的夫子能去西域支教吗?”
    乌倮迟疑道:“为何?”
    娄敬给他倒上一碗热酒道:“我的朋友,你难道不想皇帝也爱西域之民吗,让西域人也拥戴皇帝。”
    “我们西戎人都成了秦人,我们拥戴皇帝,我也拥戴皇帝。”
    娄敬的目光看着对方,从一旁拿起一卷书放在他面前,道:“涉间将军已让一些夫子教导西域学子。”
    乌倮是熟悉秦人的,他也知道秦国是一统天下之后发生的一些事,他自然敬畏大秦的皇帝,但他也害怕,害怕这些秦人图谋西域。
    娄敬道:“你放心,涉间将军不会去攻打西域的,只要西域与大秦和睦相处。”
    乌倮低声道:“我尊敬的县令,如果那些西域的孩子读了秦人的书,他们会推翻他们的国王,带着国人投效大秦的。”
    娄敬道:“这难道不好吗?”
    乌倮摇头道:“这不好。”
    “我的朋友,这会让你更富有的。”娄敬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手中有很多私兵。”
    乌倮没有当即答应这个决定,只是拿了县令所给的这卷书之后,就告辞了。
    等人走远之后,从娄敬身后走出一人。
    娄敬回头看了看这个文吏,收起了笑意,板着脸道:“告诉陈平,我都按他说的做了,以后若真立功了,这功劳没老夫的一份,老夫亲自去咸阳跟他拼了。”
    “是。”
    那文吏收到话语,翻身上马就离开了。
    娄敬拿起酒壶,低声道:“都戒了这么多年,还是喝了……陈平啊,你真是害老夫不浅。”
    这一次与乌倮喝酒,喝得不算醉,也是适可而止。
    回到县府之后,娄敬就去见了涉间,并且说了他的安排,涉间对此没有异议。
    咸阳的太尉蒙恬几次来文书,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娄敬面对涉间又道:“大将军,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涉间那铜铃一般的大眼,看着对方,“老夫知道,如今正是皇帝裁撤兵马,让将士们回家乡耕田的时期,今年各地大丰收,这两年粮食收获一年比一年好,将士们都归乡了,军心也更好了。”
    军心自然是好的,将士们都知道他们戍守边关,不论多久都能回家,心中也有了期盼。
    当年新帝刚即位不久,河西走廊就裁撤了两万兵马,如今河西的戍边兵马就剩下了一万有余,听说中原各县兵马裁撤更多。
    至于中原各郡的兵马被裁撤了多少,涉间也不知道,这些卷宗都被封存起来,只有恐怕只有皇帝与太尉知道,事涉军机恐怕就连各地的官吏也不知他们所在的郡县有多少兵马。
    就像娄敬不知道他的武威县有多少兵马,兵权与地方治理之权完全分开。
    借着这一次裁撤,皇帝诏命中还有一句话,边关兵马若无太尉府调令,不得进入郡县。
    其意就是边关兵马不对内,任何边军队伍离开边关,进入郡县一律视作反军。
    现在,谁都知道屯田的好处,而屯田在各县的县令手中。
    皇帝在军与政之间设立了屏障,也让各县的县令与郡守对兵马知之甚少,他们即便知道有些地方是秦军大营,也不知大营的兵马多寡,就连军中粮食,也都是太尉府调度的,各县不得插手。
    因此,当涉间与娄敬谈话,涉间也是七分说三分,彼此都有防备。
    这是新帝控制国家的手段之一,就是为了不让领兵的将军与县吏联合,将双方分隔。
    见了娄敬之后,涉间又见到了吕马童。
    吕马童原是蜀中将领,后去过桂林郡,现如今又来到了河西走廊。
    涉间瞧着这个年轻人道:“自从皇帝下令裁撤兵马,现在陇西都快没兵了,这边防就剩下我们了。”
    再看对方的神色,站在火盆边取暖,他的肩膀还有些许积雪,涉间又道:“西北的冬天来得早,不习惯?”
    吕马童回道:“能习惯,这是来到军中的学士名册。”
    说起学士就是咸阳的学士府派来的人,这些学士是来教军中的将士们读书识字的。
    并不是军中所有人都读过书,因此学士府派人来军中教书,这又是皇帝裁撤兵马的一种手段,教导军中将士维护一统,以及告知他们什么话能信,什么话不能信,做什么是对的,做什么是错的,培养明辨是非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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