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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雉正在屋檐下洗着衣裳,见到丈夫回来了,上前帮他换了外衣,将湿漉漉的外衣换下之后,放入木桶中就洗了起来。
刘季也没急着进家门,他先是看了看屋内的儿子与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又在妻子身边坐下。
吕雉洗着衣裳道:“今天怎么了?脸上的笑都憋不住了。”
刘季从怀中拿出一纸书信,他一边打开这张纸,一边道:“这是萧何送来的书信。”
吕雉洗衣裳的动作稍稍停下,余光也只是看了眼刘季手里的纸张,神色如常的继续洗着衣裳。
刘季打开信纸道:“萧何说了,他如今在关中任职县令,还说丞相府发了升迁令,若将来这泗水亭治理的好,我也能升县令。”
吕雉的神色古井无波,最多也是蹙眉几分,继续洗着衣裳。
刘季继续道:“吕公的学识也是了得,将来就算我们的儿子不能为吏,与吕公读书也是好的。”
终于,吕雉洗衣裳的动作停下了,她先是擦了擦湿漉漉的手,照理说萧何不该这么不讲与刘季当年的交情。
而且当初萧何离开之前,还与刘季有过交代。
再怎么样,如今萧何都是关中的县令,总会来帮刘季。
吕雉擦干了手,夺过了一纸书信,在刘季得意的目光下,她看到书信中分明是写着可以让刘盈与刘肥去关中,他萧何会代为照顾。
再抬头,吕雉见到刘季的目光更得意了。
这个丈夫的眼神好似在说,你不是不信吗?你不是觉得萧何已忘了他刘季了?
……
在丈夫的得意眼神中,吕雉越发多了几分恼怒,但是很快又被信纸上的消息给平息了愤怒,她道:“家学虽好,可如今各地都在支教,想要孩子将来过得更好,就不能与你一样。”
吕雉对孩子抱有很高的期望。
刘季当然能够理解,而且吕雉又是一个颇有见地且见识颇多的女子。
至少,吕雉觉得以刘季的为人,以他的那些朋友或者是所谓的兄弟,闲汉?屠夫?
这些恐怕都不能让刘季成为升迁的人。
洗完衣裳之后,吕雉坐在屋内,还在盘算着,她又看了眼正在懂事地收拾家里的刘盈。
她又道:“盈儿还小,再过几年。”
刘季站在家门前点着头。
此刻的刘盈还不知道他要面对什么,他只能从父亲与母亲的话语中知道猜测着。
吕雉又道:“近来各县都不太安宁,近来又在闹军役的事,你可千万不要参与,这些闹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嗯。”刘季应了一声依旧看着外面的雨水。
吕雉收拾好家里的碗筷,至少以后有点期盼了,她眼里也多了一些光。
翌日,刘家一大家子早早就开始忙农活,吕雉先带着儿子去了村头的支教夫子那里讲课。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吕雉的身份尊贵,没想到她的儿子也来支教读书。
而吕雉将儿子领到学堂,就见到了曹氏领着一个孩子而来,这个孩子看起来比刘盈还要年长三两岁。
两个妇人擦肩而过,并没有言语。
刘盈知道自己有个更年长的兄弟,就是坐在不远处的这个。
中阳里的孩子并不多,大家互相都认识。
不过刘肥很仗义,但凡有人要欺负刘盈,刘肥都会站出来。
在同龄人中,刘肥很有威望。
一堂课结束之后,刘肥将自己带着的半张饼分给刘盈。
刘盈吃着饼道:“谢……”
刘肥也脏兮兮的,他道:“不用谢,我们是兄弟。”
虽说母亲说过,不让他与刘肥玩,不过刘盈觉得这位兄长对他很好。
不过在学堂中,等别的孩子都成群离开了,刘盈依旧坐在学堂的门前,等待着。
支教的老师荆上前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刘盈回道:“我要等母亲来接。”
荆是最近才来这个村子支教的,他道:“你叫刘盈?”
“嗯。”刘盈点头应声。
这个孩子很懂事,也很有礼貌。
荆看得出来,他与寻常的孩子不太一样,他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不过这孩子是亭长家的,荆是记得的。
穿着倒是简单,也没多名贵。
等到吕雉来到了书舍,刘盈这才迎到母亲身前,向夫子告了别。
到了夜里,荆依旧在看着稂从琅琊县送来的书信,油灯的光并不明亮,书信看着也有些累。
当门被敲响,也不知道是哪位乡亲。
荆打开门见到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带着一篮子的鸭蛋。
这孩子正是刘肥,他提着一篮子鸭蛋也没说话,就径直走入屋内,放下了篮子。
屋外还下着雨,确实不好让孩子在外面。
荆问道:“你来做什么?”
刘肥行礼道:“家母让我送鸭蛋过来。”
鸭蛋之间还夹着一些糯米。
见老师神色不好,刘肥又道:“这是亭长送给夫子的,是县里的礼,夫子不要拒绝。”
言至此处,这个聪明的孩子说起了他的父亲亭长刘季。
荆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不过是夫子,不好左右亭长的意思,想着之后再去县里分说。
来到这里已有两月了,这里的亭长刘季是个挺不错的人,在此地也颇有威望。
而且,荆一来到此地支教,就听说了刘季家的事。
身为教书的夫子,势必要与孩子往来,尤其是刘肥与刘盈这两个孩子,总会有人在耳边念叨他们的身世。
这些事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也是别人家的家事,荆也只是听一听罢了。
荆道:“坐吧,等雨停了再回家。”
才七岁的刘肥跪坐在一旁,他问道:“夫子以前在哪里教书?”
荆回道:“在吴中。”
“听闻夫子是从关中而来?”
“嗯,我是从关中而来,我去过很多地方,教过很多地方的学子,哪里缺少支教夫子,我就去哪里。”
“那夫子来这里也是因此地缺少支教夫子?”
荆道:“我们这些夫子在各地走动,偶尔有人离开,也有人接替,这都是常识,如果我们的人手可以更多一些,就不用这样了,在吴中教书时遇到一个特别讨厌的人,他叫项羽。”
“项羽?”刘肥好奇问道:“他是什么人?夫子为何讨厌他。”
“与你无关。”
刘肥道:“我不想成为夫子讨厌的人。”
荆收起桌上的书信道:“他是楚国的旧贵族,十分固执,又说不通道理,我不喜不听道理的人。”
“那刘肥也不喜这种人。”
荆觉得这个孩子颇为很好学,好学的人不会成为不讲理的人,反倒是会成为最讲道理的。
刘肥忽然道:“夫子从关中来,我将来也要去关中。”
荆也又道:“你去关中做什么?”
“家父有个好友,是萧县令,现在就在关中为官。”
“什么时候去关中?”
刘肥回道:“不知道。”
“去关中读书?”
“嗯,刘肥要成为萧县令那样的人。”
“好啊。”
荆虽不知道萧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在孩子心中这个人该很重要。
看着那一篮子鸭蛋,以及自己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渭南人,此刻荆明白了这篮子鸭蛋的用意。
他道:“只要你能把书读好,将来我与你一起去关中。”
刘肥高兴地笑道:“好呀。”
说完,这孩子高兴地离开了学堂,他还不忘将门关上。
荆又想起了稂说过的话,这里的人们其实都是很朴实的,他们的心里所想也是最简单的。
刘肥此来多半是他父母授意,并且也是为了多一个选择。
泗水亭的亭长刘季怎会不知他这个夫子的来历,并且将来自己也会回一趟关中。
稂还说过,与这里的相处要多听他们的想法,以及他们的需要。
这对支教夫子这个工作而言,极其重要。
曾经在公子扶苏的书籍中,荆第一次见到了文明二字,所谓文明就要有城池与统治,首先要有语言,其次要有律法与文字。
如此才能算作一个文明,而我们所处的文明阶段还是一个刚从原始蒙昧走出来的阶段。
两条大河孕育出来的文明还是很脆弱的,想要这个文明强大就需要先强大每个人,才能强大其文明。
这是荆从公子扶苏的书中,得到了世界观。
第一次以更广袤的角度看待这个天下,这天下是当年六国合并而成,也是一个新文明。
而书同文,车同轨,便是这个文明走向一个新的阶段的过程。
这便是荆内心的使命感的来源,他要目睹这个文明的变化,看着人们的变化,想看看他们这代人,能够让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模样。
因此,这个使命是漫长且艰难的。
有人说公子扶苏的学识来自诸子百家,其实这么说也对,但也不尽然,有些学识能让荆从另一个方向与角度看待这个天下。
翌日的课堂上,看着孩子们悉数到齐了。
荆将一张地图挂在墙上,而后看了看孩子们,目光在刘肥与刘盈两兄弟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向他们讲述这个天下的样子,以及丰邑以外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人。
孩子们听得认真,他们的目光也随着夫子的讲述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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