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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崔文璟问道。
“北顾,你乃我蜀中俊彦翘楚,马季良园一战扬威,省试之中想必更是挥洒自如。我观你气定神闲,这是胸有成竹了?”
作为泸州州学的同学,崔文璟确实是亲眼见证了陆北顾一路以来,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
故而看陆北顾眼下的状态,崔文璟觉得对方应该是有谱的。
听了这话,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陆北顾身上。
陆北顾并未把话说满,谦逊道:“省试艰难,风雪交加,能支撑下来已是侥幸,我感觉策论不如平常发挥的那般完美.不过文章好坏,终究要看考官评判,我自问已竭尽全力,算是不留遗憾了。”
“也不用往坏了想,反正第三天,除了子瞻,几乎没听过谁说自己发挥的好。”
“是啊,那种情况,除非真有人气血如牛,亦或是耐惯了酷寒,不然不可能不受影响的。”
“不过说起来,这次礼部省试,不管是蜀人还是闽人,其实作为南方考生,就是要比北方考生要吃亏一些。”
“那肯定的,南方哪有过这么冷的时候?除非适应了北方冬天的环境,不然的话根本没法考。”
议论的重心,转到了省试第二天晚上和第三天白天下的那场大雪上。
陆北顾听了一会儿,心里确实安定了许多听他们说,第三天能正常发挥把试卷答完的南方人都已经不多了,绝大多数人,都是要么没答完卷子,要么就是囫囵地糊弄全了,更有甚者,扛不住冻直接被抬了出去。
在其他考区,这种情况似乎更加普遍。
“所以,历史上嘉祐二年殿试里面那些排名高的,在省试里排名都不咋地,主要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陆北顾琢磨了一下,好像还真有可能。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考试环境对于考生状态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南方考生来北方考试的这种情况。
你让基本没怎么经历过下雪的福建人,在下大雪的考试环境里拿高分,也确实不太现实。
这不是科举硬实力不行,而是天生的抗冻属性不够。
但要是再过俩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坐在遮风挡雨、有吃有喝的大殿里考试,把硬实力完全发挥出来,那排名肯定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嘉祐二年省试和殿试,两次考试的排名变化那么大了。
要不然正常条件下,在判卷标准和考生实力都基本不变的情况下,再怎么考,也不可能直接大洗牌啊!
唯一的解释,就是受到了环境的严重影响,以至于以章衡这种历史级别的学霸为代表的南方举子,排名都整体掉了下去。
就在陆北顾沉思之际,贡院门口的礼部官员突然大声喊道。
“肃静!肃静!贡院即将放榜!”
“所有人等,不得喧哗推搡!违者严惩不贷!”
礼部官员的喝令声落下,同时伴随着禁军兵士整齐的踏步声和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意图向前的人群被强行顶住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那两扇象征着命运裁决的朱漆大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贡院那两扇紧闭了一个月的朱漆大门,终于缓缓向内开启!
门缝中,隐约可见吏员们抬着巨大榜单的身影。
改变命运的时刻,终于降临!
而因为礼部省试,通常会在两三千名考生里,录取两三百人,每个人的籍贯、姓名、年龄、各科考试成绩等信息,又都会一排横向列出来,避免重名认错。
所以一张榜单,根本就塞不下所有人的信息。
按照惯例来讲,会分成两榜,先贴排名在后面的,再贴排名在前面的。
吏员踩在梯子上,手持长柄刷子,蘸着浓稠的浆糊,“唰唰”地涂抹在贡院平整的外墙上。
随后,几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榜文抬起、对准高处的位置,用力按压、抚平。
“放榜了!”
“快看!快看!后榜贴出来了!”
无数道目光死死锁住那正张贴在高处的榜单,惊呼、催促、低语汇成一片嘈杂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前排的人被后面涌来的力量推搡着,又被维持秩序的禁军兵士用大盾死死顶住。
陆北顾凭借身高优势,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率先锁定了那片张贴着考生名次的区域。
他先看的是那份刚刚贴上榜单的最后面。
——第三百七十三名。
“这届礼部省试录取的人不少啊。”
一个个名字在视线中快速掠过。
“第三百六十七名,泸州崔文璟”
“恭喜崔兄!”
听到陆北顾恭喜自己,崔文璟不可置信似的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说恭喜!崔兄你中了!第三百六十七名!”
陆北顾紧贴着喊出的声音穿透一片嘈杂,清晰地传入耳中。
崔文璟猛地一怔,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我眼睛不好,你们帮我看看!再帮我看看!是我吗?”
他常年伏案读书,虽然不到四十岁,但眼睛早就很近视了,哪怕眯着眼睛看,其实也看得朦朦胧胧的。
看着崔文璟流露出了这副跟孩童一般不知所措的模样,几人也不含糊,一起又给他确认了一遍。
“崔兄,是你!籍贯、姓名、年龄都对的上,没别人了!”
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四次的折戟沉沙,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孤寂,名落孙山时亲朋故旧或惋惜或嘲弄的目光,家中日渐拮据却仍咬牙供他赶考的开销。
所有辛酸、委屈、不甘、绝望,如同冰封的江河在这一刻轰然解冻,化作滚烫的洪流猛地冲上了脑海,冲垮了崔文璟所有的克制。
“中了!”
崔文璟猛地抓住身旁陆北顾的胳膊,五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北顾!你看见了吗?是我!是我崔文璟啊!我中了.我真的中了.哈哈哈.”
那声音先是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随即陡然拔高,变成了一种近乎嘶哑的、宣泄般的呐喊,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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