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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不能对南京六部要求太高。
能够做到这份儿上,其实也算不错了,最少他们在努力挽救局势……”
话说到一半,李牧发现自己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南京六部官员的表现,除了精神可嘉外,没有任何值得称道。
如果是初入官场,干出这种事,完全可以理解。
问题在于他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六部尚书每一个进入官场的时间,都超过了二十年。
哪怕没有登顶权力顶峰,他们依旧是官场斗争的人生赢家。
病急乱投医的操作,同他们应该具备的能力完全不符。
按理来说,在事情发生之前,他们就该出手干涉的。
六部尚书中任何一人,向下面打个招呼,也不至于全部打出白莲教叛军的旗号。
可是为了不承担责任,一个个硬是选择了装聋作哑。
他们自己是完成了责任切割,可局势发展,也脱离了控制。
同他们这帮政坛老油条相比,勋贵少壮派的将领,政治敏锐度明显要低的多。
其中一些人,甚至可以说没有政治细胞。
能够身居高位,主要是靠自身的战功,外加一丢丢家族的余荫。
如果政治头脑过关,在勋贵系掌权的时候,就把他们推到了更重要的岗位上,也不至于一个个都卡在总兵位置上。
“夫君,你真这么认为的话,那满朝文武全是能臣干吏。
文武百官在为官任上,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出发点都是好的,只是最后不小心捅出了篓子。”
景雅晴笑着调侃道。
身处官场的大熔炉中,不能以单纯的好坏,来评价一名官员。
九成九的官员,在刚开始入仕阶段,都怀着满腔热血,渴望做出一番事业来。
哪怕后续遭到官场毒打,走向了堕落,一样想要一个好名声。
很多时候是真想为百姓做点儿事,怎奈出发点好好的,到了最终落实的时候就变了味。
造成这一切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官员“干大事而惜身”。
许多时候,明明可以强制推动完成目标,最后都是因为害怕担责而退缩。
“哈哈……”
“夫人,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羞煞满朝文武。”
李牧笑着回应道。
没有办法,南京六部尚书惜身,他这个汉水侯选择远赴安南同样也是如此。
大家率先想的都是自保,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
真要是尽全力挽救大虞,能不能让这个古老帝国重获新生不知道,最起码可以挣扎一下。
权衡利弊之后,李牧最终还是选择了有限度的出手。
一面加大移民力度,一面尽可能多的向北方输粮,就是他为这个古老帝国做出的最大贡献。
更进一步的话,那只能想想。
在王朝末期进行改革,无疑是老寿星上吊。
革别人的命容易,革自己的命难。
在打击文官集团的时候,勋贵集团是一把好刀。
一旦改革触及到了自身利益,情况瞬间就会逆转。
倘若改革不触及勋贵的利益,进行一场不完善的政治改革,那就是扶持一个政治团体取代另一个政治团体。
等到勋贵集团完全掌握大权之后,说不定做的比文官们还过分。
一个从上到下,都已经腐朽的帝国,不是简单的内部改良就能够挽救。
即便真要不顾后果的推动,那也得有皇帝的全力支持,才有一丢丢成功的可能。
可惜天不佑大虞,雄才伟略的君主没有遇到,瞎折腾的皇帝倒是赶上了。
本来还能延续数十年的国运,硬是在短短数年之内耗尽。
若非永宁十年的那场政变,大虞朝估摸着早被折腾没啦。
接管大权的内阁,责任心是肯定有的,但架不住历史包袱太重。
一心只想着维持现状,盼着熬过了这轮天灾,局势就会好转。
想法确实没错,如果身陷局中看不清未来,出于维稳的考虑,李牧大概率也会这么干。
怎奈小冰河时代是一个长期性的过程,天灾不是短短三五年就能结束的。
各种天灾赶在一起,朝廷积极组织生产自救,尚有一线生机。
维持现状,无疑是在坐以待毙。
“夫君,江南局势若是失控,京师那边该怎么办?”
景雅晴忧心忡忡的问道。
玩笑归玩笑,烂摊子总是要有人收拾的。
江南局势失控,最终需要为此买单的,还是大虞朝廷。
哪怕只是部分地方士绅,同叛军搅合到一起,造成的破坏力也远比农民起义军大。
有这些人搞破坏,朝廷强行从江南催缴的税款,想要及时运回京师可不容易。
偏偏江南卡住了运河的源头,长江的下游入海口。
不把江南问题捋顺,南方各省的钱粮,想要送回京师只能走陆路。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绝路。
且不说沿途四起的叛军,光运输途中的消耗,就能把税粮吞噬七八成。
少了这三千万石的税粮补充,朝廷拿什么守护北疆。
“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
“京中局势,还是要看朝廷诸公的决策,为夫也左右不了朝廷的决策。
冒然掺和进去,只会讨人嫌。
在传递家书的时候,用你的名义通知公府和侯府,把事情的严重性说清楚。
若局势崩溃,可南下暂避。
安南会馆那边有不少商队护卫,可为他们提供助力。
记住此事务必严格保密,除了成国公府和镇远侯府核心成员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这条撤离路线,最多容纳数十人。”
李牧神色凝重的说道。
勋贵享受各种特权,同样也受到了多种限制。
想要举家出京,就必须获得朝廷的批准。
成国公府和镇远侯府虽然暂时沉寂,可终归是顶尖勋贵,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解读。
眼下的局势,朝廷是不会放他们南下的。
一旦消息泄露,要么满朝文武都跟着过来,要么一个也走不了。
朝中那帮达官显贵,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随便一个背后都是一大家子。
并且这些人富贵日子过惯了,哪怕是在逃命,也不可能像移民一样住大通铺。
加上携带的财物,随便一家豪门,都得几条船。
船队有限的运力,根本不可能一次性把他们带到南方。
最关键的是这帮人,都是上一个时代的遗留,对李牧来说,属于负资产。
“仅能容纳数十人!”
嘴中念叨了一遍之后,景雅晴整个人都不好了。
别说京中的亲朋好友,光景李两家的子弟,都不止数十人。
“没有办法,京中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
若是拖家带口的撤离,根本不可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罢了,你只隐晦的提醒一下,让他们关注时局即可。
撤离之事,暂时不要通知了。
到了必要要撤离的时候,我会安排人直接和他们接洽,免得节外生枝。”
李牧想了想后补充道。
豪门世家,都有自己的存身之道。
京中的局势如此凶险,景李两家不可能没有察觉。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会默契的安排子弟离开,为宗族留下后路。
最后的撤离,那是为嫡系子弟准备的。
他们的身份敏感,除非是外放为官,不然很难出京。
无论怎么准备,都免不了有所牺牲。
跟着大虞混了这么多年,一声不响就离开,家族名声就臭了。
相对来说,李家的情况略好一些。
当代镇远侯,尚且是一幼童,世人不会苛责一孩童。
成国公府情况则不一样,其他人可以跑,当代成国公却要和朝廷共患难。
纵使要撤离,也要带着小皇帝一起跑路。
“夫君,倘若我们出面推动南迁,情况会不会更好一些?”
景雅晴一脸严肃的问道。
事实上,南迁之议,在大虞朝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早在上一次洪水泛滥之时,朝堂上就出现了这种声音,只是遭到了北方一众政治势力的强烈反对。
毕竟,京师在北方,朝廷的战略重心就会被动留在北方。
京师南迁,看似能够节省不少钱粮,但战略重心也会跟着转移。
北虏的威胁,对北方士绅来说是切肤之痛。
在南方士绅眼中,北虏仅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旦政治重心南移,他们就更不可能为了北方的安全出钱出粮。
“夫人,这话在家中说说便罢了。
南迁之议,牵扯的事情太大。
别说是现在,就算岳父和叔父掌权的时候,也没有能力推动。
且不说北方的士绅官员不答应,光勋贵集团内部,都不可能通过。
要知道各家的产业,基本上都集中在北方。
一旦京师南迁,无数豪门之家数百年的积累,都会一朝丧尽。
除了这些之外,南方一众世家在南迁问题上,政治立场也分化的严重。
有人希望朝廷南迁,从而掌控更多的话语权。
有人则担心朝廷南迁后,朝中一众王公贵族会和他们争抢产业。
无论是谁,只要在朝堂上公开提出南迁,都会声名狼藉。”
李牧急忙解释道。
这种烫手的山芋,可不能去接。
其他人提出来只是挨骂,他这种地方大员提出来,那就要受到各方的猜忌。
自从曹操开了头,后面稍微有些沾边的,都会被人联想到“挟天子以令诸侯”。
即便南迁的地点不是安南,一样会被人强行解读。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对朝中之事,李牧一直很少插手,完全没必要此时把自己陷进去。
“夫君放心,我知道事情的轻重。”
景雅晴略显伤感的说道。
作为勋贵子女,亲眼目睹帝国的兴衰,却又无能为力。
内心的彷徨无助,不是外人能够体会的。
“放心吧,局势未必会那么糟。
从江南地区传来的消息看,官军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足以弥补去年秋税的缺口。
只待把这些钱粮运送到京师,北方的局势就会好转。
为夫已经下令,让移民船队在途径江南的时候,顺路帮忙运输。
两广水师也分出了一部分过去帮忙,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运输压力。”
李牧开口安慰道。
帮忙运输是真的,不过相较于税粮,运力依旧杯水车薪。
受运河中断的影响,除了江南地区的秋税,湖广四川的税粮也搁置在了半道上。
两省的运送税粮的都是河船,经不起海上的风浪折腾。
云贵两省税款自给自足尚且存在困难,税粮自然是不用进京的。
两广地区同样不是产粮地,为朝廷贡献的主要是财政收入,而不是粮食。
这部分款项,目前协饷安南都护府用于移民安置,同样不需要进京。
福建的情况和两广差不多,自身粮食产量有限,税款主要以现银为主。
朝廷催的紧,早早就走海路送到了京师。
真正为朝廷提供钱粮的,实际上也就江南三省、湖广、四川五省之地。
得益于税制改革的红利,这些些地方不光贡献了大虞四分之三的财政收入,每年还能为大虞朝廷提供三千多万石税粮。
现在已经开春,算算日子春税也快要征收了。
全年的税粮运输压力,全部赶在了一起。
一艘大型远洋海船,顶多也就能装载一万石。
想要全部运到京师,最少需要数千船次。
这还是理论数字,实际上除了少数船舶,拥有这种运力外,大部分海船的真实载重量都只有几千石。
想要把这么多税粮全部运送到京师,光移民船队那一百多条船,估摸着要跑上两三年。
加上各地的水师,依旧是杯水车薪。
“废漕改海”迟迟没有实施,除了既得利益集团的反对,海上运力匮乏也是一个麻烦。
不光是大虞挤不出这么多运力,同时期的世界各国,都没有这么庞大的海上运力。
“百万漕工”是说法,并没有夸张。
为了运输这些税粮进京,运河沿岸每年都有上百万劳工,在为此而努力。
“嗯!”
“夫君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
只是想起江山社稷衰落,北方饿殍遍地,心中有所不忍。”
景雅晴擦了擦红润的眼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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