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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张伟,是个孤儿。
但我不完全是个孤儿,因为我,找到我爹了。
在东北长白山附近一个叫张家屯的地方,我可算是认祖归宗了。
我爹叫张老栓,其实这个名字不是他的本名,但自从二十几年前他突发脑血栓差点没挺过来后,张老栓就这么被叫开了。
屯子里的人都这么叫他,久而久之,张老栓在屯子里就代表了我爹,至于他的真实名字,或许是那场脑血栓的后遗症,他自己也忘记了。
而我爹当初之所以得脑血栓也是有原因的。
二十几年前,全国的面貌风气都处在变革中,整个东北经济都面临着转型挑战,那时候虽然还没完全兴起下岗潮,但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作为共和国长子,一些潜在的苗头已经有所显现,工厂里的待遇变化稍微出现风吹草动就能让一些人警觉。
那时正值改革的浪潮,发展经济是全社会的共识,设计师在南方圈了一块地,于是无数人都往那块地奔去。
我爹读过书,在屯子里的时候就是同辈人脑子最精明的那个。
从报纸上和广播里了解了很多的新闻消息后,我爹做出了个重大的决定——南下搞钱!
其实也不完全说他是头脑一热做出的这个决定,我爹也是有计划的,在南方的江州,我爷爷有个堂兄弟在那边,可以先去江州那看看情况,然后再继续南下。
我们东北这一脉是当年我曾祖父早年闯关东时迁过来的,还有一脉就留在了江州。
后来我南下探亲时也找到了我的远方堂叔,不过按照辈分溯源的话,他应该算是我远方叔叔的表姑的外甥的堂弟。
听着很绕口,但按照辈分是这么排的,实际上和我基本上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了,毕竟几代传了下来早就出了五服,当然这都是后话暂表不提。
我爹当时做出这个决定后自然遭受到了爷爷和屯子里其他人的劝阻,毕竟我爹在厂子里有个铁饭碗,吃饱了撑的跑南方去?
但我爹不仅脑子精明,也是个犟种,死活都听不进去劝。
最后没有办法,家里人只能跑关系给我爹弄了个停薪留职,毕竟那时候兴起“下海”潮,国家也支持,所以弄了个这样的制度。
而一切准备妥当后,我爹带着我妈还有只有两岁的我踏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那时候,我爹妈都很兴奋,看着报纸上南方日新月异的报道,我们全家都开始畅想起了未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又或者说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我爹虽然没有崩殂,但我被崩了。
确切的说是,我没了。
当时具体的情况已经没人知道了,只知道当时京广线的车票卖完了,我爹又想去魔都看看,所以买了京沪线,到了魔都后再转线。
那个年代,魔都的吸引力在全国也是一等一的。
然而正是这个决定,让我在魔都的火车站没了。
那个时候的火车站鱼龙混杂,南来的、北往的、赶路的、倒卖的、偷东西的……我妈抱着我跟在我爹身后,艰难地在人群中前行。
然而就在火车到站,我爹扛着蛇皮袋子挤开人群上车后要我妈把我递过去时,汹涌的人流把我妈的手给撞开了……
那之后的情形已经成了我父母的噩梦,屯子里的人也都再问不出来了。
只知道我爹我妈被送回来时,我妈已经有些精神不正常了,我爹也像是老了很多岁。
那个年代的计划生育是国策,从流程上说,唯一的孩子没了的话要等几年才能再生,但总归是有希望的。
可惜我爹妈那时的状态……
没几年后,我娘就走了,我爹也得了脑血栓,虽然救了回来,但脑子也留下了后遗症,张老栓的名字也就固定了下来。
一直到二十几年后,也就是前一阵子,我探亲时回到这,蹲在苞谷地里拉野屎时被村头的王寡妇看见了我屁股蛋子上的胎记,我这才得以认祖归宗。
或许是老天也不愿意让我们家就此断了根,让我在丢了二十几年后重新把老张家的根给续上了。
我还记得我爹拿到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时的样子,浑身颤抖得差点以为他是脑血栓复发了。
这当孤儿的二十来年里,我不止一次想过我父母当初为什么会丢下我,吃不起饭把我卖了?还是单纯不想要我了?
我也恨过他们,但更多的是想他们。
如今知道了这些后,我心里好受了一点,至少他们不是故意的。
而且我回来后,我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如今我成了一个律师,也算是一份体面的工作,虽然没赚多少钱,但依然足以让我爹高兴得向屯子里的人不厌其烦地提起我。
毕竟本来就是失而复得,何况我还有了出息。
只不过我唯一有些尴尬的是,二十多岁了还迟迟找不到女朋友,更别说讨媳妇儿了。
我爹也觉得儿子既然回来了,他这个当老子的得帮我说个媳妇儿,也为了弥补他这二十多年的亏欠。
其实我不是很急,虽然我在女人缘这方面一直都很差,但总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律师,追求的应该是自由恋爱而不是相亲说媒。
但看到我爹那副迫切的样子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毕竟家里就剩我们爷俩了,让他抱上孙子也是一个对余下日子的盼头。
不过我也跟我爹说了,这事强求不来,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女人都愿意娶的。
虽然我是个穷鬼,但我毕竟在大城市里长大的,对于乡下女人……虽然不会有什么乡野村妇这种不尊重别人的看法,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挑剔的。
毕竟这年头,优秀的女孩子都往大城市里跑去了。
而对于我的这个想法,我爹自然是让我放心,因为他觉得我有出息了,自然也不会委屈我让我将就什么,不然这还算是什么弥补失去的父爱吗?
所以屯子里有些主动替我说媒的人都被我爹挡了回去,他又不是不知道屯子里剩下的这些姑娘都是什么样!
我跟我爹年轻时候的样子有几分相像,都算得上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我看过照片,我妈也长得漂亮,那我爹自然也得保持好我们家的优良基因。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我在家里备考律师资格证,我爹就时不时帮我物色媳妇儿。
但几个月过去后迟迟没什么进展,我偶尔也被我爹带出去跟找好的姑娘见个面,但基本上都失败了,不是我看不上对方,就是对方看不上我。
还是刚才说的那样,这年头优秀的女孩子都跑去了大城市,留下来的……
而就在我准备劝我爹说先把这件事缓缓时,我爹兴奋地跨进家门对我说:“大炮,有个漂亮姑娘相中你了!”
呃,我的小名叫张大炮,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什么建军建国之类的名字层出不穷,我爷爷给我取的这个名字差点就成了我的大名,还是我妈给劝住了,觉得还是张伟这个名字更有涵养。
话说回来,我对于我爹说漂亮姑娘相中我的话我是半信半疑,毕竟之前都失败了几回,但架不住我爹非要我去见见再说。
于是我收拾了一下自己后,跟着我爹去见见女方。
说来也巧,那个跟我相亲的女孩子之前也是在魔都生活,她的婚事在他们家也是个老大难的问题,这次回老家休息的时候被家里人催着相亲,挑来挑去就属我条件最好。
毕竟除了优秀的女孩子奔去大城市,男人也是同理,而在乡下留下来的光棍……堪称是物种的多样性。
对方所在的村子离我家也不是太远,过一段山路就到了。
跟我相亲的女孩子叫简凝,我见到她的第一面,小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笑起来甜蜜优雅,仿佛春风拂过泸沽湖,秋雨浸润九寨沟。
总之,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我说过我的女人缘不好,但我的模样却挺俊的,在大城市里,帅哥的女人缘不好,跟经济的关系不大,最主要的就是我的情商有些低。
简而言之就是我不太会说话,经常跟女孩子没聊两句,对方就去洗手间或者家里煤气漏了,更有甚者直接把酒泼我脸上的。
所以当看见简凝后,我的心情十分紧张,生怕也把对方气跑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简凝和我挺聊得来的,我们老家都在东北,过去生活得最多的大城市都是魔都,有不少共同语言。
而且我跟她聊天时居然脑子好用了!
简凝说她是个考古学家,平时很少跟年轻男生打交道,我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她才能和我聊下去吧,不然一对比就会发现我嘴有点笨。
她比我大三岁,但没关系,女大三抱金砖嘛!我们性格也很合得来。
在老家相亲能相到这么一个优秀的还能看对眼的女朋友,其几率不亚于中彩票。
而知道我们都相中了对方后,我爹和简凝的家人都喜出望外,我爹自不用说,简凝的家人过去为她的事情可愁坏了,前几年还让她自己找,对说媒的也是挑挑拣拣的,结果眼看她都要三十了还没个着落,家里人都急得上火了。
我遇到简凝觉得是中彩票了,简凝家何尝也不是觉得走运了呢?
毕竟我的条件相比起那些说媒的歪瓜裂枣,那可强太多了。
记住,小白脸对一个男人来说,其实是夸奖!
何况我的职业确实挺体面的,哪怕目前存款不多,但是有奔头。
所以很快,我跟简凝才约了三次会,两家人就看好了日子要在八月初八给我们举行婚礼。
虽然我和简凝都觉得有些太快了,但当时我们感情正升温,而且我们各自的事业也不允许我们拖太久,想着之后还能一起回魔都工作呢,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何况家里人也确实催得紧。
于是结婚的事情也就这么有条不紊地推进下去。
然而就在临近婚期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
“咚咚咚!”
傍晚,我家的大门被拍响,我跟我爹正在堂屋准备着酒席,听见大门响后,我爹放下手头的事走过去开门。
“陈姑?您怎么来了?”
听见我爹的声音后我好奇地看了过去,门口站着一个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这个人我有印象,按照辈分来说我要叫她陈姑婆。
陈姑婆住在屯子东头,我之所以对她有印象还是当初我跟我爹刚相认的时候,她看着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当时我爹带着我在屯子里串门认人,但是在经过这个陈姑婆家门口的时候,我爹没有带我进去,只是在门口大喊着他儿子回来了,然后让我喊了声陈姑婆,当时陈姑婆就在院子里浇菜,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直到第二天我打算好好看看我这个二十多年没见的故乡时,意外在路上碰到了陈姑婆。
我对她打了个招呼,喊了声陈姑婆,而拄着拐杖慢悠悠走路的陈姑婆转过头就盯着我看。
她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舒服,看我的时候感觉像是在打量什么东西。
八十岁的陈姑婆精神头很好,头发花白,但满是皱纹的脸颊异常瘦削,尤其是那双眼睛,盯着我的时候说不上是锐利还是阴鸷,特别是嘴角扯开笑的样子,像是一条裂开嘴角的蛇。
而她当时看了我一会儿后就说:“你命好又不好,是个缺钱孤星却又命硬,有仙家保佑你,栓子他娃,你是个五弊三缺的命,要不要跟我?”
“……”
我当时本来心情挺不错的,结果她这话一出来我瞬间就有些生气。
什么缺钱孤星五弊三缺的?咒人呢!
但是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为何我又不敢再生气,只好想着不跟这个老太婆见识。
于是我憋着火摇头拒绝了她,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所以我对她的印象也不是什么好印象。
这件事我也没跟我爹说,不然显得我像是刚回来就要挑拨是非。
不过之后我还是听人提起过,这个陈姑婆是常家的出马弟子。
山海关外东北的这块地方和关内有所不同,在民间信仰方面,关内信仰的大多是道教佛教还有欧美传来的基督教等等教派。
当然,人们另外还听说东北五仙是胡白黄柳灰这五家,但其实白仙也就是刺猬仙以及灰仙老鼠仙是外家的仙家,数量并不多,而柳仙则是常莽仙的合称。
反正在东北,人们更认可的是胡黄常莽这四梁八柱的四梁,算上清风是五大家族。
不过我在知道这个陈姑婆是常家的出马弟子后也没什么感觉,毕竟我是个律师,根本就不信这些东西。
我张某人这辈子就信个财神!
只是没想到在临近婚期的时候,这个陈姑婆却突然找上了门。
“栓子,听我一句,你娃的婚期,得改。”
陈姑婆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我爹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为啥?日子是早就看好的,酒席也备下了。”
陈姑婆用她那跟钩子似的锐利又阴鸷的眼睛扫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道:“那天日子不大行,而且,屯子西边刘家的肺痨鬼,怕就是这几天的光景了。”
我爹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西边那个刘老憨,肺痨拖了半年,眼看是不行了。
陈姑婆是屯子里唯一能“看事”的老人家,她的话,不能不信。
但我爹想了一下后还是道:“陈姑,这红事和白事撞到同一天的事情以往不是没发生过,没什么事啊。”
“那是别人,你家有些不一样。”
我爹沉默了半天,回头看向我,正要说些什么时,我直接开口道:“爸,我结婚你垮起脸干啥?东西都布置得差不多了,我等会儿再给简凝打电话说说。”
门口到堂屋虽然有点距离,但院子里挺安静的,我耳朵又好使,当然是听到了这个陈姑婆的话。
本来我就对她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又来这儿想毁我婚礼吓唬人,要不是顾虑着我爹的面子,我早把她赶走了。
而听到我的话,我爹也明白我的态度,回过头叹口气对陈姑婆道:“陈姑,不是我不听劝,日子是我和亲家那边一起定的,亲戚朋友都请了,这日子……改不了啊!再说,哪就有那么巧了,日子能凑一块儿去?说不定刘老憨还能再撑一阵子?”
陈姑婆闻言没再多说,只是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走了。
隐约间,我像是听她叹了一口气。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屯子西边突然响起了鞭炮声和哭嚎声,接着又听见吹号打镲的声音。
刘家那个肺痨鬼,咽气了。
而且好巧不巧的是,对方出殡的日期正好和我结婚的日期撞在了一起,都是三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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