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传说故事（上）

    下午四点，魏奥底。

    一艘粉红色的飞艇静静地横在空中。

    比起长度动辄三百米朝上的军用飞艇，这艘只有一百一十米长的飞艇可谓娇小，飘在空中时地上的人以拇指对比，正好可以将其覆盖。

    虽然有些新奇，但没什么危害，也没有变化，仅仅是静滞在那里，地上的人们很快就学会了忽略它，转而继续讨论昨晚在北区南边发生的事。

    经过大半个白天，这些事已经不算隐秘。

    尽管有些人不愿意让大众知道这些事，但完全封锁是不可能的。

    离开民兵组织的男人和一些从北区逃来的居民将他们看到的一切告诉给亲近的人，秘密从一个人的嘴巴传到另一个人的嘴巴，很快脱去隐秘的性质，没有人能遏制交流奇闻的热情，尤其是这些涉及魔鬼神怪的传说可以切实威胁到自己。

    最近两年的奇闻轶事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提起自己家传的“老话”。

    所谓的“老话”，就是一些地区性，或者只有一家传承的禁忌事项。

    比如夜晚不可以剪指甲，上床时要先上右半边身体，不要追逐野外赤着身体的女子.这些规矩也许在现在已经无用，但在过去的某一时刻却是不可违背的铁律。传承着老话的人们不能理解其真实意义，但在这个鬼怪逐渐活跃的时代又想起它们，将它们从陈旧历史中捡拾出来，严格遵守，希望它能够如保佑先人一样保佑自己的平安。

    而当人人都开始对老话半信半疑，接受狼人的出现和魔鬼的存在便不再那么困难。

    最近发生的大事不少，先是非常常见的失踪案，接着是频繁的枪战，结社之间的内斗被公开，西区码头上的乱战让临近的河水都被染红，其次是更频繁的恶性事件。

    就在这一周，又有被称作“河边惨事”的袭击事件发生，死人的威胁倒是其次，工厂停工造成的失业潮威胁着每个工人。

    各大报纸开始公布恶魔信仰的危害，政府也开始悬赏这些被恶魔附身的人。

    有了这些铺垫，再加上从现场拖出来的一具具尸体，昨晚发生的事便不再令人质疑是一场骗局。

    只是人们还没有统一事实和真相，即使是目击到现场的人也众说纷纭。

    有的人说是狼人袭击了民兵组织，有的人则声称是狼形的魔鬼，也有人说是不合法的政府引来了天使的报复，因为他们看到在作战前，枪手们枪毙了一些平民。

    更有甚者，认为与军队战斗的是自己所信奉的异神，而这样的说法居然还为数不少，导致信仰不同的异教徒打成一团的景色一时间不算稀奇。

    报社的生意比之前好了十倍，刚刚印刷出来的报纸送到街上时油墨未干便被销售一空，有钱的人自己买一份，没钱的人几个凑钱买一份，从搬运工到银行职员，工地到百货大楼，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基本都在讨论昨晚发生了什么。

    正如现在的彼得和大杰克一样。

    彼得和大杰克是两个标准的青年工人，戴着灰扑扑的帽子，穿着灰扑扑的罩衣。拧螺丝、搬运、木工.他们样样都干，并且因为单身，在住宿方面又很舍得吃苦，每天只住在绳索旅馆，所以他们手头还有些积蓄，就是失业潮也不是很怕，买完报纸后甚至还敢拿出一点钱买食物送给街头流浪的乞丐。

    反正都已经很穷了，再多一点或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两人是在工厂认识的朋友，彼得是魏奥底城里人，大杰克是伯达拉比克的乡下人，但性格爱好相仿。

    他们平日里最爱做的事就是在报纸上寻找发财的可能，然后进行美好的未来畅想。

    到了最近，则变成研究魏奥底的结社和神秘学影响。

    其中就包括昨晚的事。

    他们一大早就开始等待报纸传递真相，只是本地最权威的早报对昨晚的事一点没提，让他们大失所望，午报也没有报导足以让人信服的东西，反而写了一大堆花边新闻。

    现在就等晚报了。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他们就结束了上一份装卸货物的工作，之后一直等在人力市场休息。

    路边堆砌的空铁桶是他们临时的椅子，旁边还有许多人不肯坐下，他们穿着灰扑扑的外套并排靠在建筑外墙边，最多也只是斜倚在墙上撑着一只脚休息，生怕一会儿来招人的人看不到自己，又或者嫌弃坐下的人懒惰。

    活力已经从这些辛劳的人身上丧失了。

    “是孔里奥奈家族干的，他们是狼人。在我们那儿有一大堆关于狼的谚语，管失踪都叫‘被狼咬住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不敢说。”大杰克信誓旦旦地说，他叼着卷烟，烟灰随着他说话弹落下来。

    但他的同伴显然不相信这个结论，乡下人都喜欢夸张，这是谁都知道的。

    “孔里奥奈？天呐，你不能因为他们反政府就说是他们干的，或者他们是狼人。我倒觉得和巫魔会有关，他们到处都是，而且无孔不入。”

    彼得聊起巫魔会，脸色带着几分厌恶，又有几分好奇：“前几天有人邀请我的表弟参加巫魔会，他回来后面色惨白，当我们问他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吐了一地，什么都不肯说，结果休息了两天，昨天说居然还要再去，然后自己出门了。如果没有恶魔的勾引，这怎么解释得通呢？”

    大杰克还想解释：“可是狼人.”

    “还有人说看到了长着柰子的蛇，白色的大蝙蝠、骑着驽马的无头骑士.布拉布拉”彼得用了一个代表省略的拟声词代表自己的不屑：“城里是有点乱，但也不至于出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吧，听见单个的传闻我会信，可它们一起出来？我小时候这座城市可都还好好的。”

    他从口袋里翻了翻，捏出一粒坚果塞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要我说，也许就是北区的那群罪犯暴动了，我们这儿的监狱没用，所有的犯罪者都被赶到了北边，连工会都不要他们，只能靠犯罪过活。结果孔里奥奈的贵族老爷为了抗议来了城里，恰好看见这群罪犯，就和他们干了起来，昨晚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不是这么一回事，我知道，真的。”杰克低声道：“不止是狼人，我有个住在北区的朋友看到一些尸体，那肯定不是人，也不是自然造就的任何一种动物，像人又不是人。”

    “兴许有那么一两个人的说法是真的，但我觉得没什么可担忧的。”彼得塞了一把坚果过去：“至少我们住在西区，离那些怪物和黑帮还有点距离。民兵还没有溃败，白天有人看到他们整队回来，至少他们会和怪物作战。”

    “他们才不会呢。”声音来自斜靠在墙上的一位工人口中。

    彼得和大杰克转脸过去，看到一张苦闷和仇恨并行的脸。

    这个工人站在那里，没戴帽子，黑色的短发脏乱的纠结着，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憔悴，但他的站立似乎还比众人多了一种意味——不止是需要引人注目，还有绝对不想倒下的意图。

    大杰克站起来，把嘴里的卷烟递了过去。

    工人也不嫌弃，拿过卷烟猛吸了几口，看起来比刚才精神了些。

    “我住在东区边缘，昨晚的事我都看到了。我住在北区民兵布置的防线旁边，他们不会保护我们，反而是我们的加害者，我就是从那里逃走的。”

    随着他的讲述，旁边一起等待招工的工人们也默默转过头来倾听。

    “昨天下午开始，这些民兵就开始布置各种工事，我还有房子里的其他人没有认出来那是什么，直到晚上，隔壁有个当过兵的帮派分子回家，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要和谁打仗，让我们赶紧离开。我，还有我的几个邻居就想着越过这些民兵到南边去找个便宜旅馆应付一晚上。”

    “我一个人住，为了防贼，值钱的东西都藏在上锁的容器里，而且不止一处。当然了，其实也没多少，但我担心之后要是谁闯进来会把它们直接砸开，士兵比小偷狠多了。所以我打算带走这些财物。就在我一一开锁的时候，我的邻居便已经下楼了，他们跑到那些士兵面前，却被拦了下来，然后.然后”

    他连说了两个“然后”，脸孔像是接近燃尽的报纸堆灰烬里的一点忽明忽暗。

    “他们被那群杂种枪杀了。”

    “这没道理啊。”彼得从口袋掏出新的一颗坚果塞进嘴里：“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他们以前就混账，但还没有混账到这个程度。”

    大杰克认真道：“可能是误认为那些人是敌人。”

    “如果他们和怪物作战，又怎么会把人误当做敌人？”

    “所以我说他们的敌人主要是狼人，狼人平时看起来就是人类，而到了晚上就会变成狼。”

    “那么其他的传闻是怎么回事，那些女人蛇、无头骑士.”

    “也是真的。”来自北区的工人说，卷烟已经在他的手里接近燃尽，而他浑然不觉。

    “看到我的那些邻居被枪杀后，我不敢往南走，又不敢向西走，那要走很久，我没有帽子，上一次去济贫院的时候被那里的人偷走了，而总是照射月光可能得月狂症。”

    “所以我转而向北，跑去了茧子街，打算先对付一个晚上。”

    “在那里，我看到了许多人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