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但代价是什么呢？

    “快，安德森！你怎么还没收拾好？”

    维蒂尼疯狂敲着室友安德森·诺瓦的房门。

    直到诺瓦打开房门他才停止。

    “来了来了来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维蒂尼？沉稳一点好不好？”

    他看见维蒂尼就像是只猴子一样在屋子里上蹿下跳。

    “你不懂，安德森，你不懂。”维蒂尼对他说，“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我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欧冠嘛……”

    “所以说你不懂呢！我当初是怎么来到泰恩的？就是被他们用欧冠这个目标吸引来的。结果我来到这里都四年了，才第一次打上欧冠！四年啊！你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的吗？！”

    “我知道，你给我抱怨过……”

    “不！你不知道！就算我给你说过无数次，你也很难感同身受！之前我几乎每一天都想要离开这里……如果不是王来了的话，现在我百分之百不会在泰恩。”

    “但王来了……”

    “没错，幸好王来了！事实再一次证明，王可以做到一切！”维蒂尼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像个虔诚的信徒。

    感恩完王烈之后，维蒂尼又看向诺瓦：“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好了好了……”诺瓦回屋提出一个行李箱。

    “很好，出发！”

    维蒂尼用力一挥手，像个开路的导游。

    两个人出门之后，将行李都放在汽车后备箱里，然后维蒂尼拉开主驾车门坐进去准备开车。

    不过他上车之后第一件事情是先把音乐打开，音量调大。

    伴随着一阵强劲的音乐的响起，维蒂尼跟着摇头晃脑，整个人都摇摆起来。

    等诺瓦也坐进车内后，他发动汽车驶上公路。

    在充满节奏感的音乐声中开出去一段路程后，安德森·诺瓦突然发现不对劲，他扭头观察了一下路边街景，又低头打开手机导航，然后对维蒂尼说：“嘿，维蒂尼，你是不是开错路了？”

    维蒂尼还在跟着音乐节奏轻轻摇摆：“开错什么路？这条路每天我都走的，怎么会开……噢谢特！”

    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他正驾车开在去诺森伯兰足球城训练基地的路上！

    但实际上，今天他们不需要去训练基地，而是直接去机场集合，再乘坐飞机飞往法国里尔。

    之所以不是去训练基地集中乘坐大巴车去机场，是因为大巴车已经提前驶向了法国里尔。

    一般这种长距离客场比赛都是如此，大巴车会比球队先出发，然后在客场所在地的机场等待球员们。

    这样球员们就可以乘坐飞机抵达客场所在地的机场之后，直接乘坐自己的大巴车去酒店、比赛场地。

    泰恩在英格兰内踢比赛也是如此。

    有些客场是直接坐大巴车去客场，比如去曼彻斯特、利物浦这种距离相对比较近的城市。

    有些客场则需要乘坐飞机。

    需要乘飞机的时候，大巴车就会提前出发。

    只是因为之前泰恩参加的都只是英格兰国内范围的赛事，就算需要乘坐飞机，因为距离相对比较近，大巴车也不用提前出发太早。

    而现在他们获得了欧冠参赛资格，对手遍布欧洲大陆，球队的大巴车自然也要比以前提前更早时间出发。

    这一次还好，是去和英格兰相隔一个海峡的法国踢比赛，而且里尔就在法国的西北角，是法国北部-加莱海峡大区的首府，与英格兰隔海相望。

    英吉利海峡隧道在法国这边的出入口，就在这个大区。

    海底隧道开车出来，基本上就到里尔了。

    所以泰恩的大巴车只用提前一天半时间出发。

    之后去德国和意大利，大巴车出发的时间要更加提前。

    意识到自己真的开错了方向的维蒂尼，立刻向右打方向，实线掉头！

    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后视镜……

    车子的轮胎和柏油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啸叫，躁动的车尾，让车身姿态在失控的边缘来回横摆。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把副驾驶的安德森·诺瓦吓得缩起双脚，双手抓住了车门上方的拉手，同时尖叫起来：“见鬼！维蒂尼！你违章了！”

    完成甩尾掉头之后，维蒂尼一边努力控车一边回应安德森·诺瓦的尖叫：“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违章了，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了。

    听见维蒂尼的声音中还透着股兴奋劲儿，诺瓦抱怨道：“见鬼，如果不是我还没有考到驾照，我绝对不让你开。你有点兴奋过头了，维蒂尼！”

    维蒂尼继续一边开车，一边龇着牙重复：“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安德森，我知道……我知道！”

    他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很明显在用力。

    诺瓦吐槽：“你应该让你爸爸来的，让他来开车，而不是让他直接从巴西去里尔等你……慢一点，我们不赶时间！”

    他也将车门上方的拉手抓的更紧了。

    ※※※

    刘忠被身后的人顶了一下，但并没有摔倒，因为他前面也是人，把他挡住了。

    不光是他前面和后面，他的左右也是人。

    再远一些，放眼望去，里三层外三层，是数也数不清的人头。

    这一刻，刘忠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我操，至于吗？”

    他对身边的郭学全吐槽道：“半个纽卡斯尔城的人都来了吧？”

    郭学全同样在拥挤的人群中“随波逐流”，他摇头说道：“那不至于……夸张了。”

    “我觉得这些泰恩球迷更夸张！今天还是工作日，不是周末。”刘忠和郭学全用自己的母语，当着这些泰恩球迷们的面，光明正大的蛐蛐他们。“只是一场欧冠小组赛啊，又不是决赛……”

    郭学全却非常理解泰恩球迷：“但这是他们建队一百六十五年来的第一场欧冠比赛，是泰恩俱乐部历史上的里程碑事件。你不是在网上刷到过他们本地网络社媒上‘让我们见证历史、成为历史’的活动吗？这些人就都是来见证历史、成为历史的。”

    “我是刷到过，但我想顶天了来个两三百人……现在我感觉恐怕得有两千人！”刘忠喃喃道。

    然后他看向远处那些摄影记者和摄像记者所在的区域，他们有特殊优待，不用像自己这样好像被塞进了沙丁鱼罐头，而是有专门一处辟出来的区域，供他们架设机器。

    纽卡斯尔当地的媒体正在进行网络直播。

    再远一点的空地上，甚至还停着一辆纽卡斯尔当地电视台的转播车，以及两辆网络运营商的信号保障车，确保在如此大量人流聚集的区域，也能有网络信号。

    老实说，这一幕如果他是在利泽公园球场外面看见，他不会觉得惊讶——毕竟在重要的比赛前，利泽公园球场外面确实有这样的盛况。

    但是在纽卡斯尔国际机场的航站楼外面看见这一幕，就有点儿“抽象”了。

    知道的这是泰恩球迷们来为出征欧洲的球队送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偶像天团来纽卡斯尔开演唱会了呢……

    当第一辆球员的车从远处驶来，通过这条专门的通道驶向专用停车场的时候，在场的球迷们骚动起来！

    他们大声欢呼，挥舞手臂，努力向前挤。

    现场的警察和保安们如临大敌，他们死死抓着金属栅栏，同时后倾身体抵住来自身后球迷们的冲击，把这些热情的球迷们挡在人行道上，确保不会有人过于激动冲破障碍，跑到行车道上去。

    现场直播的媒体们，将机器对准了驶来的汽车前风挡玻璃，把镜头推上去。

    “……终于有泰恩球员来了！让我们看看最先来的是谁……”

    ※※※

    “你一直催，一直催，结果我们现在到的太早了，维蒂尼！”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安德森·诺瓦看了看时间，然后抱怨道。

    维蒂尼说：“我们就是要第一个来，我要先拔头筹！”

    听见他这话，诺瓦翻了个白眼，无声地吐槽。

    汽车驶过一个弯道，从航站楼的外面拐进来。

    一片密密麻麻人群仿佛大海一样扑面而来，而公路将这片人海分成了两半，他们就像是圣经中的先知摩西，从这片被分开的“海洋”中穿过。

    “我的上帝……”

    诺瓦看着眼前这一幕，被吓住了。

    维蒂尼也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油门，放慢行车速度。

    隔着紧闭的车窗户，他们依然可以听见外面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我听说过有球迷要来机场为我们送行，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诺瓦喃喃道。

    接着他突然感觉到欢呼声大了很多，这些声音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的右耳畔。

    这时他才发现维蒂尼这个“显眼包”降下了主驾车窗，正伸出手对那些热情的球迷们打招呼呢。

    他这一下立刻点燃了现场球迷们的激情，欢呼声变得更大了！

    “维蒂尼！维蒂尼！！”

    现场响起了球迷们热情的呼喊。

    ※※※

    维蒂尼和诺瓦开车拐去了专门为他们这次出征欧洲而规划出来的一块停车场，现场球迷们的热情却并没有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消散。

    现场气氛甚至更热烈了。

    因为维蒂尼和诺瓦的到来，意味着接下来会有更多的泰恩球员出现！

    每个人都在翘首以盼，兴奋地期待着、猜测着接下来出现在的泰恩球员会是谁。

    “我怎么记得之前他们对球队糟糕的成绩还是比较包容的呢？俱乐部花了那么多钱，成绩却没什么好转，他们一不抱怨球员教练，二不拒绝去现场看比赛以示抗议。就感觉挺没追求、没出息的……结果现在竟然会为了一场欧冠小组赛就如此狂热！我还以为他们会一直佛系呢……”

    刘忠看着自己身边那些用手机在自拍、他拍的泰恩球迷们感叹道。

    郭学全笑了：“如果有的选，谁又愿意没出息呢？他们只是缺个人，在他们心里点一把火而已。”

    话刚说完，现场球迷们又欢呼起来。

    而且这次的欢呼声明显要比刚才更大，大得多的大。

    两人扭头望去，就看见公路拐弯处，驶过来一辆在阳光下闪耀着蓝色光辉，但驶入高架桥下阴影里又漆黑如墨的SUV，方正的车头霸气十足，两个炯炯有神的大灯随着车头角度变化闪烁，仿佛在向他们眨眼一样。

    那个点火的人来了。

    ※※※

    “……啊！第一个抵达机场的泰恩球员是维蒂尼和安德森·诺瓦……维蒂尼正在挥手和球迷们打招呼。”

    视频画面中维蒂尼一边开车，一边向车外的球迷们挥手。

    回应他的是巨大的呐喊。

    以至于拍摄者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吼，这样他才能听见自己说了些什么。

    接着画面切换，出现了王烈那辆标志性的深蓝色SUV。

    这次视频里的欢呼声更为巨大。

    以至于视频拍摄者解说的时候不得不用更大的声音，结果把自己的嗓子吼劈了……

    “王！是王！！啊啊啊啊——咳咳！王！”

    很显然，拍摄者在见到王烈的时候，也没有刚才看见维蒂尼和诺瓦那么冷静理智了……

    这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让劳伦斯·达多莫心脏不适，于是他关掉视频。

    然后转发在自己的网络社交媒体上，并且配文：

    “我还以为这是泰恩赢得欧冠冠军的凯旋场面呢……还别说，王一定喜欢[微笑][微笑][微笑]”

    他这条动态发出去，很快就有人在下面团建：

    “[笑哭][笑哭][笑哭]”

    “没见过世面是这样的。”

    “老实说，我很怀疑，泰恩球员们看见这样的阵仗真的会充满力量吗？如果是我的话，只怕会尴尬到脚指头都抓紧了吧？”

    “笑死了，一场欧冠小组赛而已……”

    “刚刚看球不太懂，请问一下，所有球队去踢欧冠客场的时候，在机场都会有这样的场面吗？”

    “我想说：只要一想到如果客场输了球之后，要如何面对这么多伤心失望的球迷，恐怕泰恩球员们现在的压力已经大到要爆炸了吧！哈哈！”

    达多莫面带微笑，给这条评论留言点了个赞。

    从王烈在加盟仪式上说出那番话之后，泰恩球迷们的情绪就被鼓动了起来。却不知道他们的期待和支持，会反过来给球队带来巨大的压力。

    但球迷们又有什么错呢？他们只是单纯地相信王烈所描绘的美好前景而已……

    老实说，在数万人面前振臂高呼，就能享受到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确实很爽。

    但代价呢？

    你把所有人——球迷、俱乐部、球员、教练——都绑在了你自己的私心和贪欲战车上，向着谷底一路俯冲。极致的速度和失重感让人肾上腺素激增，飘飘欲仙，感觉良好。让那些无知的人相信他们真的可以击败那些比他们强大得多的对手……

    但代价呢，王？

    代价是什么呢？

    ※※※

    “哈哈！我见证了历史！也成为了历史！”

    机场航站楼里，罗比·迪克西兴奋地说道，他的手机里存了好多段自己刚才拍摄的录像，他把每一个泰恩球员抵达机场的场面都拍了下来。

    虽然没有抢到球票，不能去现场看球，但能够身处如此壮观的场面中，他觉得也没那么遗憾了。

    在他身边，酒吧老板西奥·柯林斯正在叮嘱自己的儿子：“老伯格的年纪大了，你一定要多多照顾他……”

    哈里点头：“放心吧，爸。”

    乔恩·伯格不乐意：“别把我说的好像随时都要死了一样……我还要跟着泰恩踏遍欧洲呢！”

    说完他对哈里·柯林斯说：“我们走吧，去安检。”

    随后两个人向前来送机的同伴们告别，转身向安检口走去。

    其他人则驻足看着他们的背影，目送两人离开。

    在纽卡斯尔国际机场的航站楼里，此时此刻像往常一样，人来人往。

    但又与往常不一样，因为多了很多身穿蓝色泰恩球衣，或者绑着泰恩围巾的身影。

    他们中有的是像乔恩·伯格和哈里·柯林斯那样准备出发去里尔看比赛的泰恩球迷，有的是像罗比·迪克西和西奥·柯林斯这样来送他们的泰恩球迷。

    所以放眼望去，航站楼里蓝色身影攒动，仿佛是波涛涌动的大海一样。

    在这其中，一个白发老头和一个年轻人的组合并不引人瞩目，因为既有像乔恩·伯格那样白发苍苍的老球迷，也有像哈里·柯林斯这样年轻的球迷，他们走进人群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直到再也无法将两人从人群中分辨出来之后，西奥·柯林斯对周围来送行的伙伴们说：

    “好了，回家吧，伙计们。让我们在比赛直播中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