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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枪放下,”
水银捂着受伤肩膀,从地面上坐起了身。她面色雪白,浮在漆黑雨幕里,仿佛是世界在她的脸上被冻得失了魂。“……你如果是个及格猎人,就应该听说过我。”
奈特家司机喘息着,从枪后转过眼睛,目光在水银脸上转了转。
他顿了一顿,一时看不出他到底是否认出了水银;下一秒,他蓦然笑起来。
“原来是只要能收钱,什么活都干的清道夫。还抬得起胳膊吗?开不了枪了吧?是谁雇佣你们来翻我们车的?”
他不知是受了伤,还是过于激动,大口大口喘着白气。手中枪口颤抖着,却一直指着水银和麦明河。“不要紧,等把你们带回家派,一切自有分晓。”
司机朝麦明河一抬下巴,示意了一个与水银相反的方向。
“你!你举起手,再把两把机枪都踢到那边去。不然下一枪,我就要打在你身上了。”
麦明河强忍惊怒,高举双手,慢慢走到机枪旁边。
“你听我说,”她明知无用,也不得不试试:“我们也是中了巢穴的招,被梦境操控了,才打翻油罐车的……”
一边说,她一边扫了眼水银。
水银右肩膀中了弹,确实抬不起胳膊、开不了枪了——再说,刚才麦明河扑倒她时,机枪也早已脱手而飞,落到了几步远外。
麦明河在梦里开过枪,模模糊糊地倒还知道该怎么用,但她一直被司机的枪口盯着,弯腰去捡枪的速度,自然绝比不上子弹打穿她的速度。
若说转机,那就只有……
“我原本在家睡觉,”水银好像从她的脸上猜出了心思,忽然低声说:“等我清醒过来时,已经在这里了。”
麦明河一怔,朝她身上仔细一看,心脏直直跌了下去。
怎么现在才发现?
漆黑模糊的夜色遮掩下,水银穿得太松散单薄了,连雨衣都——不,分明连鞋子都没穿,一双脚早就冻成了青白色。
没人在家睡觉时,身上会是全副武装的;也就是说,水银身上既没有武器,也没有伪像?甚至可能连后援都叫不了?
那把机枪踢出去之后,她们岂不只能任人发落了吗?
“我看你现在倒像是在做梦,”司机喘息剧烈,缓了口气,才说:“这里是黑摩尔市,巢穴怎么操控你们?我数到三,如果你不把机枪踢过来——”
没办法了。
麦明河只能将机枪一一踢出去——司机显然也担心水银会在半路截堵住机枪,因此特地要求了一个水银的反方向,叫她连抢的机会也没有。
等枪踢出去,他一边用枪口继续盯着二人,一边迅速小步过去,弯腰换上了一把机枪。
这一来,逃出枪口的可能性就几乎没有了。
“你把她捆上,”司机继续命令道。
“但她有伤在身——”
“别说那个废话,要么你捆上她,要么你去死。”
麦明河举着手,一时没动。
这个司机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他一眼就认出了水银,说明水银是名气不小的猎人。司机认为水银是受雇袭击他的,理所当然,在把她当成最大威胁的同时,也把她当成了最大的消息来源。
相较而言,籍籍无名的麦明河,在捆上水银、替司机消除她的威胁之后,还有什么必要留活口?
不如说,留她活口反而会增加变数。
麦明河只是心善,她不傻。
“我……我没有东西捆她呀,”
她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不管不顾、唠唠叨叨地说起来:“我刚才也没有骗你。巢穴好像往人世里送进了居民,我们是中了居民的招。这个原液是什么东西?你们从哪里拿到的?巢穴的目的,应该就是让它被打翻、流尽……”
原本吼了两次让她闭嘴的司机,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忽然一愣。
一团团白气不断扑出来,几乎将他的面孔都遮得看不见了。
“巢穴……莫非巢穴不愿意它落在我们手里……毕竟这一次用上了那个金雪梨的办法……不,不对,这也不是第一次拿原液了。以前明明都可以拿的……”
麦明河捕捉到了“金雪梨”这个名字。
为什么会涉及巢穴统治游戏选手,暂且不去说,他居然自言自语起来了——这可有点儿怪。
一般来说,当着敌人的面,有什么想法也只会在脑子里过一过吧?
更怪的是,他在说话时,为什么从嘴里扑出来的白汽更多了?
说话时不能呼吸,所以除了需要喷气的发音,明明不该有吐息才对……但是如今司机的整个头,简直好像一个蒸汽机。
眼前全是翻滚白雾,他真的还能看清楚东西吗?
“嗯?不可能不可能。肯定还是有人雇了她们来坏我们家派的事……消息好灵通,好灵通,要是能抓出背后主使人,哈哈哈哈……”
“喂。”水银低低地叫了麦明河一声。
她目光仍停留在司机身上,在隆隆暴雨中,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这家伙身上染到原液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麦明河也压低声音,“难道你知道原液是什么?”
“原液是巢穴物质吧?”水银抬抬下巴,说:“他好像也快要变成巢穴的东西了。”
司机已陷入了沉默。
他的头彻底被一团暗白气雾包裹住了;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麦明河总觉得那一团翻滚白雾颜色似乎正在渐渐发暗,有点说不上来的眼熟。
“你身上有手机吧?”水银说,“把你手机给我。”
她在睡觉时,身上肯定没有带着手机——麦明河将手机递过去,看一眼司机,小声问:“你要干什么?我们要不现在跑吧?”
水银想了想。
“你敢去拿他脚边的机枪么?”她低声问道。
从前几秒起,司机对她们的任何动作都没了反应;但是谁都不知道他是否正盯着二人,何时会突然发难。
麦明河看了看司机脚边的机枪,又看了看水银。
假如冲过去取枪时,司机朝她掉转枪口……
那她这段时日的一切挣扎、还来不及开展的第二人生,就都会化作泡影,再没有机会重来了。
“那你呢?”麦明河问道。
“我没有伪像,但我最出名的伪像,既不能带进人世,也不应该带进人世。”水银说:“它只是一个我背下来的电话号码。”
啊?
电话号码?是伪像?
原来伪像还能是一串数字吗?不是说,巢穴里没有手机一类的东西吗?
麦明河以为自己自从被小偷唤醒以来,已经把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都见识过了,却发现世界依然总有新惊奇在等着她。
“我要给那个号码打电话,”水银盯着司机,说:“我的签约居民接了,才能把巢穴网络罩下来,攻击目标对象。但是以防万一,我需要你拿到机枪,为我争取时间。如何?你敢去吗?”
麦明河又看了一眼司机。
不是她的错觉,那团白雾的颜色果真在渐渐变暗,已经变成一团暗灰雾气了。当它彻底沉成黑色的时候……是不是就与黑渊带有点像了?
“我去,”麦明河说。
水银挑了一下眉毛,略有吃惊似的。
她们二人被困在同一种处境里,水银有水银能做的事,那么麦明河也要去做她能做的事——她当然害怕。
但是害怕,只是情绪,不是行动。
麦明河上一辈子,局促地站在社会给她划好的一个角落里,为了保住它,焦虑不安,日夜算账——她从来没有行动过,从来没有走出去。
她第二次新生还剩下25天,冒一次险,才算对得起它。
麦明河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等了等,又一步;司机依然愣愣站着,没有反应。
莫非他被雾气包裹着,果然看不清楚了?
既然这样,那么干脆速战速决——
但是当麦明河快要扑近司机时,他却忽然动了。
就算头颅都被一大团雾气——不,黑渊带——笼罩住了,司机却依然扭过身子,朝麦明河抬起了机枪枪口。
在那一瞬间里,麦明河就意识到了:他反应得慢了一步。
而眼下这短短一瞬间,也是她唯一一个生存的间隙了。
在暴雨如注的夜幕下,麦明河脚下一滑,顺势跌向了尽是大水的路面上。
下一秒,一长串雪白火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响,猛兽一样撕裂了雨幕,从她头上划出了一道耀眼裂痕,好像是世界被短暂地扯开了幕布。
你开枪的时候,不也意味着你同时被枪弹、动能与后坐力,给牵扯住了吗?
麦明河伏在湿漉漉雨地里,一条腿横扫过去,将司机身旁的机枪扫进手里。
这一秒里,她知道,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今夜的结局,有可能是她拿到枪、抵住司机;也有可能是司机掉转枪口,对她一气释放出几十发子弹。
不知是司机头上的黑渊带,还是她的反应速度,又或者只是一点点微小的运气——麦明河最终竟顺利地将机枪一转,对准了司机,怒叫道:“别动!”
司机端着枪,沉默着,停了下来。
从好一会儿之前,他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把枪丢了,”麦明河命令道。
司机竟然真的丢开了枪——连犹豫都没有。
麦明河这才松开了紧攥着心口的一股劲。她爬起身,仍旧以枪口抵着司机,转头喊道:“水银,你没事吧?你联系上你的伪像了吗?”
水银刚才见机得快,提前伏下去,避过了司机的枪火。
她此时点点头,一只手把麦明河的手机压在耳朵上,扬声应道:“放心,电话已经接通了。”
话音一落,水银就冲手机里“喂?”了一声。
麦明河看着她,浑身已如坠冰窖。
“水银……?”她叫了一声。
水银以肩膀夹着手机,朝她一挥手,仍在向电话里说话:“我是水银,你听见了吗?喂?”
麦明河又叫了她一次:“水银。”
水银朝她抬起头。“干什么?”
麦明河看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黑夜。
水银似有所觉,慢慢地朝身后扭过头。
一个满面笑容,眼球高高凸起的居民,正把一只手机按在耳朵上,恰在此时应了一声:“听得见听得见……你们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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