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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摩根眨了几次眼,从梦中慢慢地醒来了。
“……唔?”
隔着一个壮硕的保镖队长,府太蓝一眼也没朝他看,耳朵高高立起来,不敢放过半点动静。
会发现吗?他会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做梦吗?
“怎么……”
卡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话说一半,停了下来。“我刚才好像迷糊过去了几分钟?”
保镖队长转过头。他也不是个运动手表,没有一直追踪卡特的状态,只能答一句:“是吗?”
“可能有点累了吧,”卡特说着,将那只装着垃圾的棕皮手袋又往怀中紧了紧。
他显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头,又说不上来。卡特想了想,忽然一扭头,迅速扫了一眼府太蓝。
“他一直挺老实的?”卡特问道。
府太蓝心中一紧,仍旧保持不动。
保镖队长应了一声:“是。”
府太蓝一直把手垂在双腿之间,梦境与手铐都垂在了座位下方,目视前方,只有余光笼着卡特的方向。
……现在是整个计划中最容易出事的部分。
在卡特陷入梦里之前,他就见过了梦境居民——梦境只是能造梦而已,不能把他清醒时候的记忆也改掉。
他知道府太蓝是带着一个梦来的。
他也知道,目标伪像中,并没有一个梦。
也就是说,卡特醒来之后,只要开始往深里想为什么府太蓝要带着梦来,或者开始回忆一个个目标伪像的图标,他就会发现,自己不久之前,把一个明明不是目标伪像的“梦”认作是目标伪像,还在为它狂喜。
一旦抓住这个破绽,卡特·摩根也不是傻子,八成立刻就能回过味儿来。
梦再逼真,也消弭不了与现实之间的差别。
府太蓝一直把梦境塞在双腿之间的座位下方,也是存了一点侥幸,希望卡特看不见就想不起来——当然,如果只是盼他想不起来,那与求神拜佛几乎无异。
要阻止情况朝最坏方向发展,即使是府太蓝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唯一一个称不上办法的办法,就是别让他有机会往深里想。
幸好……幸好裹着巢穴原液的风雨,已经冲没了黑摩尔市。
果然只有在昏暗,混乱的废墟里,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卡特,”府太蓝开口时,声气近乎平静。“是你干的吗?”
“什么?”卡特一愣。
保镖队长咽了一下嗓子。
“你看不出来吗?”府太蓝轻轻地说,“外面不对劲了。”
“什么不对劲?”卡特扭过头,贴在窗户上往外看。“外面不就是在下雨吗?”
“摩根先生,”保镖队长终于开了口,“现在情况还不明朗——”
“什么情况?”卡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直说。”
府太蓝无声地一笑。
他们一行人已经冒着暴风雨,在路上行驶了近十分钟。
从一两分钟之前开始,保镖队长的身体就开始逐渐紧绷;坐在前方的保镖,频频回头,与他交换了好几个眼神。
虽然是要靠给人做保镖才能混下去的差劲猎人,但好歹也是猎人……还不至于迟钝成一块猪肉。
正是察觉到了车内如同气球一样逐渐膨胀鼓大起来的惊疑猜忌,府太蓝才慢慢地结束了卡特的梦境。
……现在才醒来的卡特,已经没有工夫怀疑他了。
尽管卡特自己还不知道。
“我们觉得这场雨里似乎有东西。摩根先生,该做的防范,我们都做了。”保镖队长谨慎地说,“雨中之物究竟是不是针对我们的,现在还很难下定论——”
卡特·摩根当然认为世界是围着他转的。
“这还用问吗?”他果然不高兴了,“府太蓝是什么样的猎人,你们不知道吗?给我把他按住了就行!雨里有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保镖队长张了张嘴,显然是没法把“不知道”说出口。
府太蓝嗓音含混地笑了一声。
“卡特,”他低声说,“你看看前面。”
卡特的狐疑,浓得几乎能被肉眼看见。他紧紧抱着手袋,往前倾过身。
司机一团黑雾似的脑袋,就在他数寸之遥处,飘摇游移,他依然没有察觉。
别看司机连头都不见了,交规意识却还在;此刻SUV正停在路口,等着前方被风雨涂抹得昏蒙蒙的红灯跳过去。
“让我看什么?”他不耐烦地说,“不就是下雨天的马路吗?有什么奇——”
卡特上下牙一磕,后半句话被咬断了。
车里安静下来。
“那个……那个人在过马路?”卡特喃喃地说。
“你非要说那是在过马路,也行,”府太蓝笑了。
一个后背佝偻、又矮又小的影子,正在一顿一顿地往前挪。那人浸在午夜漆黑的风雨里,叫人看不清容貌。
从侧影上看,那人蜷着腰,四肢着地,每当他快要碰到白色斑马线时,他就仿佛突然喜不自胜、弹跳而起,双手在夜色里一阵乱舞——再重新埋下腰去时,却小心翼翼地避过了斑马线,跳过去,落在了斑马线之间的路面上。
“队长,”坐在前头的保镖吞了一口口水。“我们还要继续往前开吗?往前开的话,肯定会压上斑马线……”
“往前开,”卡特冷冷地打断了他。“府太蓝是个什么样的猎人,看来我比你们更清楚。随便找个人在路上作出一些怪样子,就能逼我们改道?岂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但是,摩根先生,”保镖队长忍不住说,“这不可能是他事先安排的。毕竟就连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走呢。”
“嗯?”卡特一愣。“什么——什么意思?”
“摩根先生,不是你在上车时吩咐的吗?”队长看了他一眼,说:“你怕府先生有什么……想法,所以吩咐我们先随便开,往哪开都行,等时机差不多了,再告诉我们目的地。”
这当然是府太蓝编造出的梦境一部分——他不知道府汉被关在哪儿,不能替卡特下命令。
“噢……对,对。”卡特皱起眉头,脸上浮起了几分怔忡。“我是这么说过……”
当一个人试图捕捉一个逐渐远去的梦时,大概都会浮起与他相同的神色。
“奇怪,”卡特有点不安了。“我怎么……”
不过十分钟之前的事,回忆起来时却如浸水底,蒙眬模糊,任谁都会不安——府太蓝不能让他再往深处想了。
“更何况,就算我能找来一个人过马路,我还能把黑摩尔市里所有交通灯也换了吗?”他叹了口气,“我爸还没见到,我现在搞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等等,交通灯怎么了?”保镖队长立刻紧张起来,也同样往前一倾。
红红红红红灯里一个红红红红的笑脸正在红红红红地招手快只要闯过红红红灯就可以红红一起红融融融成红和我一起融红红红
“怎么回事?”保镖队长猛地往座椅上一仰,“巢穴?不可能——”
“快点掉头!别往前走了,”卡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从红灯中抽回神智时,蓦然鸡叫一声:“掉头!掉头,先往第九十九街的方向去,快点!”
司机闻言转过了方向盘。
真是奇妙,他是怎么把头换成黑渊带的?
头变成了一团黑雾,不仅能开车,甚至还能说话,虽然嗓音尖细了点:“之后往哪开?”
“先开你的,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卡特看起来是那种自己受到压力时,就会朝身边人发泄的类型。“现在说了目的地,不怕府太蓝有动作吗?你蠢不蠢?”
他自己倒是主动与梦境里的逻辑衔接上了。
司机安安静静,也看不出生不生气,仍继续开车。
几分钟以后,整辆SUV里,只有府太蓝一个人看见了:驾驶座上方露出的半团黑雾深处,也就是他后脑勺本应该存在的位置,慢慢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又小又苍白,仅有一只,但至少长了二三十根手指。
二三十根密密麻麻的手指,轻轻地拨开了黑雾。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黑雾深处一闪——似乎是眼睛,但府太蓝说不好。
……太有意思了吧?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个惊悚游戏,简直快要沉迷进去了,因为总不知道下一个剧情有什么转折——要不是还惦记着府汉,真想放开手脚玩一玩。
“有车在追踪我们,”司机尖细地提醒道。
话音一落,包括府太蓝,车里其余四人一起扭过了头。
除了第二辆同样属于卡特的SUV,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你傻了吗,”卡特骂道,“那是我们的车。”
“不是,”司机说完,顿了一顿。“再等等,再等等你们就看见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卡特已经被重重疑云弄得坐立不安了,“这都是——”
府太蓝的手机,恰在此时响起了来电铃声,把卡特惊得一跳,差点撞在车门上。
奇怪,谁会给他打电话?
“劳驾,”府太蓝冲保镖队长一努嘴,“帮我把手机拿出来?总不能连电话都不让我接吧。这样容易没朋友的。”
卡特已是惊弓之鸟,正要摇头,却忽然改了主意。“你给他电话拿出来,放免提。我倒要听一听是怎么回事。”
那更好了,听电话就意味着他的注意力不会放在梦境上了。
保镖队长从府太蓝的后裤兜里,捏出了不断鸣叫的手机,给他看了一眼屏幕。
来电人是“拢珍”。
府太蓝轻轻地咂了一下舌头。
“喂?”
保镖队长按下免提之后,车内立刻回响起了拢珍略带焦灼的声音。“府太蓝,你在哪里?算了,不管你在哪里,你听好。我本来实在不应该提醒你,但是——算了,那不重要。总而言之,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心里有数。你清楚会有什么后果。现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柴司去找你了。”
众人沉默了几秒。
保镖队长按掉了通话,卡特喃喃地说:“柴司?凯家的那个柴司?你干什么了?”
与此同时,一头黑雾的司机恰好开了口:“那辆车来了噢。”
下一秒,旁边侧路上的雨幕中,轰然冲出来了一辆汽车,朝SUV笔直压上来——车头灯强光登时将卡特那一侧洗成一片刺眼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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