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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0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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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离开值房后,魏广德也无心工作,静静的梳理了自己现在的官职。

    别说,污七八糟的官职还是一大堆,太子太保、太子少师,建极殿大学士,特进荣禄大夫、正治上卿,礼部尚书。

    明朝中枢有三公三孤,分别是太师、太傅、太保和少师、少傅、少保,虽然是虚职,但地位尊崇。

    特别是太师这个职位,在魏广德记忆里,貌似只有李善长才获得过。

    大明有很多人获封太师,但绝大部分都是勋臣,以文官获此官职,仅有李善长一人。

    当然,现在要加上张居正。

    李善长,那可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人,不过此时魏广德脑海里冒出来的却是“胡惟庸案”。

    就算是李善长,最后也是因为卷入此案,最后落个被斩的下场。

    微微扭头,魏广德看向后宫,他的视线似乎已经穿墙而过,看到了慈宁宫和慈庆宫。

    他不知道,两位太后知不知道这些,这个太师的加封,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不过好在他现在的官位距离张居正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别看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但人家的散阶和勋阶都是一品,而魏广德还是二品。

    他能穿正一品的朝服,那是因为太保、少师的身份,大学士的殿阁上也还有继续抬升的高度。

    特别是如果他晋级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必然会升级为中极殿大学士。

    好吧,这也是首辅的牌面,肯定是最尊贵的殿阁称号。

    内阁里的动静,自然很快就传到宫外,传入张府。

    同时,消息也飞速在六部五寺等衙门里传播开来。

    这可是太师啊,大明的第二位文官太师。

    李善长是在洪武三年获封太师,洪武二十四年赐死。

    而最近的一位太师,则是前成国公朱希忠,在嘉靖四十二年封太师。

    许多人,只感觉张居正得到的皇恩浩荡,但也有极少数非常敏感的官员,私下里有些担心这位为国操劳一生的肱骨未来的命运。

    真的是荣耀加身后,封无可封之下,接下来会不会鸟尽弓

    而张居正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张嗣修搀扶下在花园里散心,随着出门走走,张居正心情也舒畅多了。

    人躺在病榻上,精气神始终还是恢复不过来的。

    而出门走动,活动活动手脚,对这样的病人来说,会加快恢复速度。

    “老爷,大喜了。”

    就在他们走了一段路累了,小厮端来凳子,让张居正坐下休息的时候,游七带着姚旷就走进了花园。

    见到张居正当面,当即欢喜的说道。

    “呵呵,什么喜事?”

    张居正颔下美髯已经又精心打理过,虽然不似年初那般,但比之前些天干枯的样子已经是焕然一新。

    “宫里传出消息,内阁草拟了封老爷为当朝太师的旨意,现在旨意已经送到司礼监等待批红,应该是这两日就会发出来了。”

    游七忙不迭献媚说道。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旁边的姚旷也是急忙行礼道喜。

    张居正听到他这刚大病初愈,宫里就要封他为当朝太师,还略微有些惊诧,旁边的张嗣修也跟着出声附和道:“爹,你这又加官进爵了,是好事儿。

    看看当下朝堂上,还有谁敢对我们张家说三道四的。”

    这俩月,张居正卧病不起,府外各种传言可没少过,而且都不是什么好话。

    甚至,一些之前靠着张家起复的官员,背地里也没少说这些风凉话。

    概因为张居正在床上一躺就是两个月,难免不让人怀疑其是否还有机会出来。

    现在好了,爹的身体刚有起色,宫里就给了封赏,可见老爹在宫里脸面还是有的。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就在这时,周围伺候的小厮和丫鬟这会儿也齐齐跪下给张居正道喜。

    “呃,好,好,府里下人都发两月赏钱。”

    张居正也回过神来,虽然脸上浮现出笑容,但仔细观察却能看到有那么一丝勉强,似乎是在强颜欢笑。

    “谢老爷”

    听到发赏钱,周围的下人又是齐齐感谢。

    “思永,扶我回房,另外叫你的兄弟们都过来。”

    张居正对张嗣修发话道。

    “好。”

    张嗣修急忙派了两个小厮去请大哥和三弟过来,他则扶着张居正往卧房走去。

    等张敬修、张懋修赶来进屋,还没有向自家老爹贺喜,就察觉到屋里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封太师的消息,冯公公那里有消息传递过来吗?”

    张居正靠在躺椅上,身上还搭着被子,其实这会儿天气很热,一般人是完全不需要的。

    可是,张居正身子骨还没有恢复,直接躺着担心伤了身子,所以还是搭了床薄棉被。

    不过在张敬修进屋来后,张居正还是迫不及待问出这句话。

    一切还是因为,张敬修是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人,也是这段时间里张家对外联络的人。

    “父亲,冯公公那边没有消息传来。”

    张敬修脸上的笑容消失,虽然还不明就里,可他也觉察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按理说最先知道消息的应该是冯保才对,以他和自家的关系,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自家才是。

    可是,张府却没有收到冯保那边递过来的消息。

    其实,冯保一开始也和绝大部分人一样,都以为是两位太后看重张太岳,所以要给他加封太师。

    只不过,当他赶到乾清宫里,把太后那边的意思告诉万历皇帝以后,小皇帝少见的踌躇了片刻才点头。

    去司礼监的时候,冯保才琢磨出一点味道来。

    万历皇帝应该是没有想这个时候就封张居正太师的,毕竟张居正虽然对大明朝廷劳苦功高,可最近仨月他并没有做出什么成绩,而是一直在家养病。

    虽然朝局稳定,这其中不止是魏广德等人维持的功劳,也有前些年张居正改革之功,特别是近一年多来朝廷财政的丰盈,张居正居功至伟。

    但是别忘记了,这两年给张居正的封赏也是没少过,可以说这些封赏已经酬功了。

    这次张居正病愈归来,朝廷就算示好,送些珍贵滋补药材即可,也更实用,真没必要封太师。

    可是,太后还是决定给他太师头衔。

    想到这里,冯保都已经不敢继续往下去想了。

    自然,他也不会给张府传递消息,而是一板一眼按照规矩办事。

    把条子送到内阁拟旨,司礼监准备批红报六科,登记后派人传旨就是了。

    “父亲,会不会是消息误传?”

    张懋修这时候忽然问道。

    “三弟,应该不会的。

    此事是内阁里传出来的,如果这样的消息都能误传”

    张嗣修没有继续说下去,虽然张居正两个多月没去内阁上值,可早就安排好人盯着那里。

    非常机密的消息,或许如果张四维不悄悄知会他们,张府就不会知道,但拟旨这样的信息肯定是不会弄错的。

    毕竟,旨意又不是密旨,最后都是要公开发出来的。

    “父亲,难道这道旨意不善?”

    张敬修这时候终于开口,小声问道。

    此时屋里只有他们兄弟三人,还有就是年迈的老父亲。

    卧房外的下人都被赶到院子里,卧房周围已经空出来了。

    “接了这道旨意,老夫就封无可封了,算是走到尽头。”

    张居正倒是看的淡薄,很是平淡的开口说道。

    三人都知道封无可封是什么意思,自己父亲现在是真真的位极人臣,不可能有人能超越。

    可是如此,若继续在朝为官,再做出点功绩来又该如何?

    三人到这时才理解到这道旨意内含的深意,几乎是把张家逼到绝路上了。

    “其实,一月前善贷来府上时,就和我提过,让我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提出自己不适合继续担任首辅之位,请求致仕回乡.

    唉,看起来,他是对的。

    老夫现在的位置太高,木秀于林,已经让宫里贵人不放心了。”

    张居正用低沉的语气说道,话语中还带着一丝沙哑。

    本来这次病愈,他还想继续为国家工作两年,现今推行的改革基本已经落实,眼看着就是开花结果,收获的季节了。

    他清丈田亩,那过瘾被豪强勋戚霸占的田赋收上来,增加了国库的收入。

    搞“一条鞭法”,同时摊丁入亩,直接把复杂繁琐的税赋合并成一条银子征收,极大地提高了财政效率。

    他搞“考成法”,用量化考核逼着官员干活,谁懈怠就滚蛋。

    结果就是国库充盈、边军有饷,老百姓负担也轻了,换句话说,他几乎让一个半死不活的帝国,重新焕发了生机。

    可是现在,或许他做的事太多了,已经让宫里贵人隐隐有了某些担心,真的打算鸟尽弓藏了。

    “父亲,陛下怎么能这样.”

    “住嘴。”

    张懋修正待出声抱怨,就被张敬修喝止住。

    张居正一次看了三个儿子,视线最后还是落在张敬修身上。

    “老大说的是对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那些话不要再提。”

    张居正此时有些疲惫的说道,随即话头一转继续道:“这次叫你们过来,就是老夫准备接旨后进宫谢恩,同时递上致仕的折子。

    老了,我还想活着回到老家去,也算是落叶归根。

    而你们,我希望到时候也向宫里讨个恩典,随我一起回江陵去,等上三五年再谋求复出。”

    听到父亲叫他们是为了让他们也离开,三人都是低头不语。

    “之所以叫你们三人,也是因为你们是科举的进士,不似允修是萌恩典做的官儿。”

    张居正继续说道。

    他有四子一女,老大张敬修和老三张懋修都是万历八年的进士,特别是张懋修,还是万历八年的状元。

    当然,他这个状元,多少是朝中大臣们看在他的颜面上,故意往上抬的。

    而万历皇帝当时也真服张居正,所以直接给他状元头衔。

    此时私底下没少被人议论,倒是老二张嗣修万历五年的进士,应该是实打实考出来的。

    当然,张家三子学识上也没问题,不过科举这事儿,真不是有实力就一定能考出来的。

    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最终还不是没考过乡试、会试这一关。

    这三个算得上读书种子,那家里老四就差点,虽然也是饱读学士教导,可终究贪玩,最后没有走科举,而是和严世番一样以父功恩荫尚宝司丞。

    这样得来的官身,张居正当然是看不上的,可终究是自己的孩子。

    这次离开,他就打算让张家走个干净。

    老四那里,一句话的事儿,本就是靠他得的官儿,但是这三个儿子,都是辛苦科举获得的官职,让他们走,难免心中不满,这才叫来,把情况和他们说个清楚。

    “父亲,我们离开,就真的能避开那些人?”

    张嗣修迟疑着问道。

    张居正这一套改革动作,得罪了太多既得利益集团。

    文官集团、地方豪强、勋贵权臣,几乎人人心里骂他。

    只是人家不敢说,因为背后有皇帝,少年天子给他撑腰。

    这就留下一个伏笔,你活着的时候,别人忍;可你一旦倒下,所有仇全会一股脑算到你头上。

    这些,张家人未必不知,只是此时张居正还在,自然不必担忧。

    “回去以后低调做事,兴许可以避过去。

    京城里,有双林、善贷在,应该能帮我们一把,不会让这些人胡闹的。”

    张居正其实底气也有些不足,当初很豪情的说出“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可真到时候,多少心里还是有担心。

    “父亲,魏阁老或许能帮忙护一护,可冯公公那里,怕是未必有用。”

    张嗣修忽然道。

    魏广德和张居正的政见时和时分,属于那种站的拢走得开的角色,而冯保可不同。

    “真到那时候,就看陛下的心意了。”

    张居正摇头道,“双林会如何,我们管不到,但善贷当初和我有过承诺。

    最多可能遭点罪,但绝对不会太重。

    除非,陛下有心处置,那是谁也挡不住的。

    当初严家大案,徐阁老最终只处斩严世番而没有处置严嵩,其实就是先帝没有此心。

    否则,严嵩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而到了先帝薨逝,隆庆帝时期再想找严嵩踪迹,却已经不能了。

    那都是魏广德把人藏起来了,不让徐阁老找”

    说到这里,张居正自觉失言,立时闭嘴。

    “父亲,严嵩还活着?”

    张敬修忽然问道。

    “没了,隆庆四年就没了,此事不要再提。”

    张居正开口道。

    “我愿意随父亲回乡,我这就写请辞奏疏。”

    张敬修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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