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这就是纳垢之风的含金量吗

    -

    当苍白之王与审判官艾森霍恩找到正在伐木的撕肉者们的时候，他们看起来非常愉快。

    从他们出生到作为撕肉者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阿波洛斯作为带领者，正用牧师们在阿斯塔特之中天赐的、具有穿透力的雄浑嗓音庄严地咆哮出伐木号子。

    隔着老远，来寻找他们的人就能听到穿透棕绿色浓雾的声音。

    “……朽木裂！绿脓淌！”

    他的兄弟们应和着，“哈！哈！”

    “人面枝桠咬铁斧！”

    “咬！咬！”

    艾森霍恩听到这内容已经皱起了眉头，握紧了枪并习惯性放慢了脚步，前面就是最后一片遮挡在他们之间的人面树了，病歪歪的树木表皮上长满了苔藓与藏在其下的各种蛆虫与飞蝇。

    “万木同拜不朽主！”

    “拜！拜！”

    斧头落下，木屑纷飞，汁液四溅，树木上长着的一簇簇大大小小的人面瘤在锋刃下嚎叫着，流出黄黄白白的一滩滩浓汤。

    大约三分之一的撕肉者在与三名纳垢恶魔一道砍着树木，剩下的人与恶魔则在合力用骨制武器与生锈的铁器去除被砍倒的树木枝桠，并把它们挨个抬到一旁套好的大车上，预备拉回工坊。

    ——看起来他们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一天的工作了。

    这一片树林被伐出了一块明显的空地，留下了好多个喷出内脏残骸的木桩，而斯卡贝亚撒拉克斯的巨大身躯正在场地最远的那头，在一棵被砍伐了一半的树木旁隐约可见。

    艾森霍恩惊讶地看到，拉车的既不是牛也不是马或者骡，而是一对巨大的疫病蜗牛，每只的壳都有一座小房子那么大，柔软而呈现尸绿色的腹足底下如章鱼吸盘般生满了密密麻麻的更小的腹足，使得它远看起来像是蜗牛与巨大毛虫的结合体，而它无眼的面部下方是一对尖锐的骨质角，无数牙齿旋转着犹如七鳃鳗一般从口中花瓣般张开又收回。

    “它们可不好对付。”

    审判官出于职业病老练地评估着现场的态势。

    “虽然大不净者很可怕，但它正在最远的那一头野兽是最无法预测的对手，尤其是如此巨大的体型，它们刚好堵在伐木空地的主要出口前，如果能听懂一部分口令的话是巨大的威胁，除非我们速度够……”

    随后他就看到身边的年轻人霍然起身，直接跨出半人高的杂草丛，大踏步地朝着空地走去。

    “跟上。”

    对方没有回头，翻飞的古怪白色长袍只留给艾森霍恩一个衣角。

    “等……”

    在审判官迟疑的那一秒，原本还热火朝天嚎叫的伐木号子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接着，四十六双已经变成淡黄色的荧荧人类眼珠与七张恶魔脸孔上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他们出现的方向。

    ——事到如今也只能亲身下场来体验身边这位存在的强大与身份特异之处了！

    审判官果断冲出了藏身之处并开始跑向年轻人身后。

    “哼。”

    苍白之王面对面目变得狰狞可怖露出獠牙的撕肉者与高喊着入侵的恶魔们只是边走边抬起了左手。

    随着虫群的轻柔嗡鸣，巨大的镰刀开始在他掌心下逐渐汇聚成型。

    “MEMENTO MORI。”

    汗水划过审判官额角，他听到身旁之人轻声呢喃。

    “收割之时……已至！”

    ——————————

    “这地方怪叫人不舒服的。”

    在诡异的作物田地与麦地里跋涉许久后，黎曼·鲁斯率先发言。

    “这地方黏答答潮呼呼的简直像是海兽的胃里！比那儿还要糟糕！”

    “我也不太喜欢这种会让机械生锈的感觉。”帕拉斯说，“克——阿达里克，你确定你走的这路对吗？”

    “我都能带你们走进这里了你还问我路对不对？”暗鸦回答，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他们头顶盘旋的瘟疫之鹰的嘶鸣。

    “……”

    加百列·赛斯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神秘的暗鸦守卫确实展现出了很强的能力，包括带他们越过这里的守卫炮塔、打开重重密封门、从秘密维修小道爬过、绕开一系列结界与守卫——

    而这个与他们刚刚所在之地截然不同的地方也完全可以验证他的一部分说法。

    但他真的只是带路而不是引诱吗？

    看了眼似乎泛着诡异蓝绿色闪光的暗鸦守卫，赛斯把手搭上了自己武器的手柄。

    远处，地平线上浓得化不开得雾气后似乎传来了什么武器的闪光与微弱的呼喝声。

    ——————————

    “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拉弥赞恩·卡洛西尼逼近了坐在蔑视者无畏中的佩图拉博BC。

    “好佩佩，你肯定知道，我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是什么吧？”

    他的声音很柔和，但口齿清晰，嗓音低沉，不知情的人会觉得他很和蔼可亲。

    但佩图拉博BC很清楚，这正是对方毁天灭地般愤怒如宇宙大爆炸般爆发的前兆。

    ——要是一条普通边牧的普通人主人倒也就罢了，但佩图拉博知道毁天灭地和宇宙大爆炸这个词在面前之“人”的身上很不幸不是一些夸张的形容，而是两组写实词汇。

    而他也很清楚，眼前之人深沉的爱有多少基础是在于认定双方对对方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这经过了时间与事件的考验，以及人类对小狗、小狗对人类的诚挚的爱。

    一想到自己不在自己身体的时候听过多少对方的秘密，饶是他也不禁在掌心真的为自己捏了把汗。

    “什·么·秘·密？”

    “……”

    佩图拉博BC的舌头也止不住地开始出汗，他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怎么办？

    为了兄弟情谊与父子情份大义凛然保守圣吉列斯和鸽子的最大秘密之一吗？

    因此而与拉弥赞恩失和——在这个假设出现的瞬间那种像是真实血肉心脏撕裂的血液流动感让佩图拉博意识到，或许一开始他想过利用、想过达成目的、想过哄骗糊弄，甚至一直都在糊弄对方，但——

    他不能、不、他不想失去这份毫无保留的、给佩图拉博的“溺爱”。

    这种假设失去爱的感觉过于令人惊恐，以至于佩图拉博迅速为自己找到了说出秘密的理由。

    ——你看他被人类帝皇骗完又被福格瑞姆骗最后还被荷鲁斯骗了之后这么久才想通了但像是还能对这家子很有感情到保守秘密的人吗！！多恩？多恩的秘密要不是这个秘密必须是秘密，他早复制【旧地球粗口】一百亿份“多恩、西吉斯蒙德和莱山德在为钢铁勇士当基因种子供体当佩图拉博冠军啦”的视频录像全银河散发了！那些黑圣堂远征舰队里他还要发十倍！

    所以——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将曾经第九个兄弟与老鸽现在来龙去脉的底裤颜色都揭发啊！

    于是，拉弥赞恩的眉毛在黑白花毛绒暴君滔滔不绝的快速讲述中越挑越高、越挑越高……

    ——————————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在树林空地中响起。

    艾森霍恩起初还惊讶于为何撕肉者在被大不净者蛊惑后反而意志如此不坚，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更加荒谬而可怕的事实：

    最先发出害怕尖叫声的是那几头纳垢恶魔。

    它们纷纷做出恐惧的肢体语言，高举起双手或者干脆直接丢掉手里的斧头与镰刀转身跑向林子的更深处，而它们身边的撕肉者们则在冲锋途中被突如其来的瘟疫尖叫冲击得晕头转向，几乎跌倒在地。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明明是两个凡人对四十六名撕肉者与七名纳垢恶魔的战局，结果却是，面对这位自称“生物贤者”的年轻人，对方一触即溃，溃不成军。

    “……唉，没有意外的。”年轻人咕哝着，“哦？等等，看来纳垢之风还是有点本事的嘛。”

    “你不该到这里来！”

    这颗恶魔世界的主人咆哮着将它微笑的“嘴唇”一直咧开到耳根，露出了紫红色的牙龈口腔与腐烂发臭的黄牙，一条像是肥大的绦虫又像是肠子般的舌头因为好脾气老爹的愤怒探了出来，为它手中那柄生锈的巨剑添上更多腥臭的毒液。

    “还没有到时候！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它嚎叫着，“唉！让我抱抱你，然后你就回你来的地方去吧！”

    同时它开始朝着苍白的年轻人张开双臂奔跑起来，仿佛要将他拥入怀中。

    随着如同一具腐烂巨人尸体般的肉山的高速跑动——也可能是这座星球感受到了其主人的怒意——他们脚下的地面随之震动起来，变成了波浪般不妙的柔软质感。

    一股股黑色的腐臭淤泥开始从地下如泥火山爆发般翻出，发酵过程中的沼气与臭鸡蛋味混合着老旱厕的氨水吲哚味把在场所有还有鼻子的人都一拳头打了个趔趄。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啊！感受这纳垢之风的热情吧！”

    没人回答它的欢迎词。

    因为就连审判官那能扛住酷刑拷问的大脑都被嗅觉神经传递过来的那种味道冲击得暂时宕机了。

    艾森霍恩觉得自己提前体验了一把死亡之前人生的走马灯，他的头脑从未如此空白、如此接近一键清空，那种无以复加的气味甚至不用瘟疫，光是味道本身就足以让人泪流满面。

    随后又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狂风后，艾森霍恩眼前一黑，想要呕吐的欲望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与思考能力。

    他扑到一旁扶着一根也在喷吐内脏内容物的树桩，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而撕肉者们？

    ——很不幸，阿斯塔特手术赋予了他们比凡人更加灵敏的嗅觉与气味分子内容物分辨力，绝大多数时候，这些器官能让他们占据优势，但在这个时候，它突然变成了一种极其糟糕的劣势。

    从成片地腿软趴下和呕吐到无以复加的情形来看，撕肉者们的战斗力应该是暂时安全地（？）丧失了。

    场地上现在还站着的只有纳垢之风本人与苍白之王。

    恶魔星球像是活着的肉块般颤动着，回应着它主人的呼唤，但那些喷吐着可怕味道的泥浆火山根本无法进入镰刀挥动的距离内，甚至胆敢跨越雷池一步的那些星球物质都会在瞬间完全消失。

    很显然，气味分子也不例外。

    因此苍白之王丝毫未受影响，只是盯着随着他的盯视而奔跑脚步逐渐放缓，象征性地挥舞着破伤风之刃并变得越来越不安的斯卡贝亚撒拉克斯。

    “好吧，不速之客！你来这里到底想要什么？！赶紧离开吧！还不到你来的时候！快回家吧！别让后面的客人也来找你！”

    “把你的这群小客人交给我我就走。”

    苍白之王说道，接着突然顿住了一下。

    “你刚刚说什么？”

    “呃，没什么，他们你可以统统带走！我什么都不要回来了！赶紧走！赶紧走！”

    大不净者极其慷慨地挥舞着它肥厚巨大的手掌，片片腐烂的皮肤正从上面掉落下来。

    “后面的客人是谁？”

    新发枝叶般颜色的眼睛在灰色的刘海后眯起来。

    “呃。这样吧！”

    大不净者的双下巴像是绿色红豆果冻般抖动着，“盖普老爹今天大出血！工坊大甩卖！免费赠送你们打包离开这里的车票还有客人们的！”

    “等等你……”

    作为正在被苍白之王身侧的神秘力量刮（剜）恶魔世界地皮（肉）的世界主人，显然这位好客老爹一刻都不想多留带着这位恶客的客人们了。

    恶魔世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咕噜声。

    一阵稀里哗啦连窜带响十分精彩的放气爆炸声后。

    一大群人连着诡异的不明物质与黏液一道被“涂”在了天命钢铁号光洁、空旷的地板上——就在食堂那从未有人进入过的后厨一角。

    作为下水道垃圾处理系统的一部分，腐烂深坑恶魔世界非常顺理成章地把他们“送”回了处理系统的另一端。

    一声低低的、充满懊恼与无奈的咒骂声响起。

    在撕肉者们晕头转向、被浑浊黏液遮蔽的视线中，一个极其高大的、身披金色的身影在所有人能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消失在空气中。

    ——————

    与此同时，巴尔上冥想中的墨菲斯顿霍然睁开了双眼。

    他看了眼炼金天球，接着疑惑地看向被捕获的恒星的方向。

    伊达利亚依然如故地在天使雕像的胸膛中放射着燃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