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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是对卓清非说的,却让所有人感觉到了不可撼动的强势。
    又当如何?
    又能如何?
    他们难不成还能像对待普通修士那样,指责他、排挤他、撤他职务吗?
    谢无镜不过是没来主持大典,乾元宗就死了三位长老。
    而他们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在没有谢无镜威慑妖魔的时候,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了。
    他们忽然意识到:
    谢无镜无论要怎么做,他们都不能如何。
    从前他一直无条件偏向他们,他们习以为常。
    此刻当他开始偏袒他们的对立面,他们便慌乱了。
    卓清非倍感不妙,悄然将卓远护在身后,“仙尊的意思,是无论事实如何,都要严惩远儿?”
    谢无镜:“我信我夫人。”
    织愉很不爽,既然谢无镜说她不用演,她就心直口快咯。
    她指着卓清非控诉,“你又是什么意思?无论事实如何,都维护你儿子,污蔑我和谢无镜无理取闹欺负你们?”
    如此不给面子的言论,让卓清非恼羞成怒,“你……”
    区区凡人,入了道也是旁门左道,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这话涌到喉头,幸而卓清非还有理智,没直接说出来。
    人群中有人道:“夫人所言不无道理。卓清非,你和你儿子今日确实太过不敬仙尊了。”
    “无论夫人说过什么,既然你儿子已经承认是他先出手伤人,就应当严惩。”
    “仙尊为灵云界不辞辛劳,你们父子却如此欺他夫人。未免太寒人心。”
    众修士见势不妙,立刻向谢无镜投诚。
    这风向转得织愉都没反应过来。
    谢无镜轻拍她手背,“你要如何处置他?”
    他的声音,在场人都能听得见。
    卓清非拧眉。
    卓远手指用力地抠在地上,咬牙切齿。
    织愉想让卓远给她磕头道歉,再给她一大笔补偿。
    毕竟她没出事,总不能要了他的命。
    不过她想起先前香梅说的话,总觉得这样太不毒辣,配不上她的身份。
    苦思冥想,想不出来,织愉干脆把香梅那套搬过来:“就罚他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不得再进陵华秘境。”
    此话一出,卓清非和卓远明显松了口气。
    杨平山与众人皆道:“夫人仁慈。”
    织愉疑惑地睁大眼睛。
    这还仁慈?
    谢无镜看了她一会儿,不说话。
    织愉总觉得他在无声地说她——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可是她总不能真的抽了卓远的灵脉,毁了他的灵窍吧?
    他毕竟是副斋主之子,总不能让谢无镜与守心斋结仇。
    织愉用力捏谢无镜的手,瞪他:你觉得我罚得不对,为什么不帮我说?我不知道怎么罚啊!
    谢无镜任她捏了一会儿,道:“凡界有句古话,叫子不教,父之过。夫人在凡界长大,自会认为卓公子如此行事,主要责任不在于他,而在于卓副斋。”
    这话织愉昨天说过。
    卓远一听,顿时忐忑至极。
    在场的气氛也凝重到了极点。
    卓清非脸色铁青。
    织愉连连点头,全身都很用力地赞同谢无镜。
    谢无镜:“卓公子便如此处罚,至于卓副斋——”
    谢无镜看向织愉。
    织愉满眼抗拒:别问,你来!
    谢无镜面向殿外众人:“我曾说过,见夫人如见我。自古从未有修士暗杀仙族还能活下来的例子,诸位认为,当如何处置?”
    他的目光淡泊平和,却让众人觉得有座大山压在了头顶。
    说重,得罪卓清非。
    说轻,不仅得罪仙尊与夫人,还显得藐视仙族。
    权衡之下,守心斋的韩礼长老开口:“按照守心斋的规矩,宗内弟子暗杀掌门,当处极刑。仙尊远高于掌门,理当加重处罚。”
    “但念在卓清非护卫正道多年,降妖除魔无数,便受十鞭叱灵鞭。倘若熬不过,那是他命当如此。仙尊以为如何?”
    谢无镜问织愉:“你认为呢?”
    织愉不知道叱灵鞭是什么,用眼神告诉谢无镜:你自己决定。
    谢无镜:“那便如此。”
    卓清非僵硬如石化。
    卓远面无血色,怨恨地瞪向织愉:“不,一切都是我干的,和我爹无关。你要罚就罚我!”
    织愉才不理他。
    她娇弱地跌进谢无镜怀里,“他瞪我,我好怕。”
    她举起手快速地挥了下,不安道:“他昨天还害我伤了手,现在又这么怨恨我,日后会不会暗算我?”
    众人只见她白嫩的手飞快地划了下,就藏进了袖子里。
    他们都没看到伤,但仙尊夫人这么说,他们只能承认。
    “那便再加三鞭。”韩礼深沉道。
    卓远指着织愉还想说什么。
    织愉依偎在谢无镜怀里,得意地向卓远挑衅:瞪我?再瞪再罚!
    谢无镜抬手护住她,遮挡卓远可怕的目光,“卓公子孝顺,想代父受罚?”
    “不。子不教父之过,当我受罚。远儿退下。”卓清非警告地盯着卓远。
    卓远气得目眦欲裂,狠狠别过脸去。
    谢无镜:“守心斋路途遥远,乾元宗也有叱灵鞭,便在乾元宗行刑。”
    织愉把他手扒拉下来,掐着嗓子补刀:“卓公子别气,在乾元宗行刑有好处。仙尊就在这儿,打完你爹,他能帮着治。”
    卓远双目通红。
    想杀了这女人已经不足以表明他的心情。
    谢无镜走向卓清非,对他颔首,“在行刑之前,就由副斋亲自处罚令公子。”
    在场人看谢无镜的眼神又浮现出信赖与崇敬。
    就连卓清非也语气颇为诚挚地道:“多谢仙尊。”
    由卓清非来处罚卓远,卓远就不会伤得太重。
    织愉也知道这点。
    不过都罚到卓远老爹头上去了,她就不计较这点小事咯。
    一行人去往天刑台。
    天刑台比凡界刑场要气派得多。
    一整块汉白玉铺成的广场,地上是乾坤八卦图,周围有八根盘有不同古兽的石柱。
    织愉同谢无镜坐于高台主位。
    旁人围在天刑台外围。
    卓清非手拿罚棍,站在跪在地上的儿子身后。
    处罚和织愉想象的不同。
    她以为打卓远几棍,让他吃皮肉苦就可以了。
    实际上,是卓清非用那一看就绝非凡品的罚棍,一下一下击打卓远脊柱。
    只一下,卓远就被打吐了血。
    两三棍下去,织愉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她仁慈了。
    她不太想看,装作虚弱,趴进谢无镜怀里。
    谢无镜大掌在她后背顺抚,低声道:“这不算什么。你要修道,往后会看到比这残忍的场景。待你入了陵华秘境,还要学会亲手斩杀凶兽。”
    织愉知道。
    话本子里,修道的主角哪个不是血海里爬出来的?
    但话本子里看,和实际经历不一样。
    现实里她连活鱼都不敢抓。
    “我修道只为快活,不用变强,不干那些事。”
    不干那些事,如何快活?
    谢无镜唇畔有浅笑,不语。
    卓远被打趴在地上后,卓清非收手,将罚棍交给乾元宗弟子,对谢无镜抱手行礼:“如夫人所言,远儿不休养个一年半载,下不得床。陵华秘境一行,自是不会参与。”
    卓远被抬走,趴在担架上,眼里是难以抑制的恨毒。
    织愉从谢无镜怀里抬头,扫到卓远那神情,真心有点怕了,小声问:“他以后会不会报复我?”
    谢无镜:“不会。”
    织愉仍旧不太心安。
    谢无镜宽慰地拍她肩膀。
    接下来便是卓清非的处罚。
    织愉以为不过是鞭刑。
    在凡界,十三鞭死不了人。
    更何况自己人行刑,多少会手下留情。
    可那遍布倒钩、散发着暴戾气息的叱灵鞭被端上来时,她感到不妙。
    她低声对谢无镜道:“这处罚会不会太重了。”
    谢无镜深深凝视她片刻,轻抚她发顶:“卓远差点要了你的命。”
    凡人生命脆弱,伤及身体,便会觉得是重罚。
    但于灵云界修士而言,身死道消、形神俱灭,也不过求道路上常见之事。
    他们常言凡人朝生暮死,他们又何尝不是命如蜉蝣。
    织愉不太能理解,她只能告诉自己:
    既然大家都觉得没问题,那我也不能怂。
    她硬着头皮去看。
    两鞭下去,她见识到何为血肉模糊,铁条挂肉。
    看不下去了。
    反正现在大家已经认为她不好惹,她就不勉强自己去看了。
    织愉很是宠爱自己,要把脸埋回谢无镜怀里。
    她还没彻底转过头去,忽听一道轻灵之声:“且慢!”
    一条月华般的缎带飞来,缠住叱灵鞭。
    身穿月白鲛绡裙的女子翩然落下,衣裙浮飞,宛若仙人,挡在卓清非身前。
    “是南海公主!”
    有人惊呼。
    钟莹一双秋水眸望向谢无镜,欠身行礼,仪态娉婷:“仙尊,夫人受冒犯之事我已知晓,卓副斋及其子该罚。只是近来妖魔作乱,陵华秘境开启在即,这罚可否待日后灵云界安定再继续?”
    织愉赞成。
    她的眼睛和耳朵都完全受不了这血腥画面,卓清非背上骨头都出来了!
    只是,她若轻易松口,岂不是显得她很大度?
    不行,她得胡搅蛮缠,衬托出钟莹的大度。
    “什么是安定?妖魔不灭绝,灵云界如何能安定?你想保他不受罚,直说就是,少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织愉居高临下,骄横道,“话说回来,你又凭什么保他不受罚?差点被杀的是我,你跑这儿来替我装大度?”
    怼回来,快点!
    织愉内心为钟莹鼓劲儿。
    但钟莹太让她失望,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眼波盈盈地遥望谢无镜,好似期待谢无镜帮她说话。
    是谢无镜让他被罚这么惨的,哪会帮你呀傻丫头。
    织愉恨铁不成钢,靠进谢无镜怀里。高傲的神情,比祸国殃民的妖妃还要嚣张。
    久久得不到回应,钟莹无奈轻叹,犹如神女悲悯世人,召出一件雪白薄锦覆在卓清非身上,“抱歉,我帮不了你。此为鲛皇绡,能护你一二。”
    卓清非:“公主仁善,此恩卓某铭记在心。”
    围观者亦是极力赞扬。
    这效果让织愉勉强满意:
    钟莹人美心善,成功衬得她蛇蝎心肠了。
    行刑继续。
    钟莹还是谦虚了。
    那鲛皇绡岂止能护住一二,几乎将叱灵鞭九成九的伤害都挡了下来。
    只不过最后一鞭下去,鲛皇绡报废了。
    卓清非实际上只受了两鞭。
    谢无镜客套地给了几瓶药。卓清非道谢,说是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天色不早,谢无镜带织愉回尧光仙府。
    路上,谢无镜问:“你不欲再罚卓清非,方才为何不顺势答应南海公主饶了他?”
    织愉半真半假道:“我懒得理她,也不稀罕做这个好人。我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欺负了我,就要付出代价。即便我心有不忍,也绝不轻饶。”
    谢无镜没说什么,摸摸她的头。
    他如往常带她去泡了会儿灵湖,然后将她送回房休息。
    织愉想拉着谢无镜一起睡。
    反正已经睡了很多次了,一起睡还能吸他的仙气。
    最重要的是,她担心卓清非父子受罚的样子,会让她做噩梦。
    谢无镜:“你先睡,我待会儿过来。”
    “好。”
    织愉上床,没睡,拿起话本子看。
    谢无镜走出卧房,将门带上。
    香梅正站在幽静的院子里,不安地低着头。
    谢无镜没看她,“随我来。”
    “是。”
    香梅随谢无镜走到远离织愉卧房的幽静之地。
    四野草木丛生。
    明明都是仙花仙草,却因站在其中的高大男人,凭空弥漫出肃杀之意。
    “你没保护好夫人。”
    银月高悬,为谢无镜镀上一层冰冷的光华。
    他语气仍是那样淡。
    香梅扑通跪在地上,头磕下去:“请仙尊责罚。”
    当织愉那一剑荡平半片树林。
    香梅的愣怔,不是惊讶那一剑竟平了半个山头,而是惶恐——仙尊在那剑上下了禁制。
    那一道剑风不是剑的威力,而是仙尊施在剑上,为夫人护身的法术。
    当夫人需要剑来保护自己,就说明她失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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