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1.薄荷悟“道”

    江禾逸为波妮在风荚城盘下了一间杂货商铺，还特地点名了要留下原老板继续经营。

    他自述从未造访过风荚城，却能精准地说出这间杂货商铺前后左右的街景构造。

    连带着商铺内的蜘蛛娘老板喜欢如蝙蝠般倒吊也一清二楚。

    波妮知道自己跟随的主人深不可测，习惯了他如预言家般窥伺未来的神异举动。

    返回德维兰不知不觉已不是她内心最大的冲动。

    她很想知道，她所追随的7人团队，究竟在谋划什么。

    风铃摇曳，踩着一地“铃铃”声，一顶宽大的魔女帽出现在商铺内两人面前，仿佛那才是本体。

    波妮视线越过柜子，一点点向下移。

    皮肤异常白皙，病态地白，少女四处张望，视线对上了同样在打量她的波妮。

    蜘蛛娘老板热情地迎了上去——对方的服饰华丽，材质一眼可见昂贵。

    “我要卖东西。”

    一瓶微微泛着红光的药液晃荡着，被她放在桌面上。

    “魔药，帮忙估价吧。”

    下方正在忙碌，波妮更是比她们着急忙慌。

    她拿出主人临行前由狱卒大师亲手绘制的画像不断比对着。

    画风迥然不同，可细节处却一一对应。

    白皙的皮肤，本体般的魔女帽，娇小，魔药。

    波妮立刻发送魔法信使。

    “发现薄荷！”

    此时的薄荷正在和蜘蛛娘就魔药争辩着。

    薄荷的帝国学府之旅，是水杉提供建议，亲自找到星语者的导师，毛遂自荐获得的名额。

    能以天赋惊艳导师，令他们破格额外录取，可见对方认可薄荷“草根新星”的含金量。

    但也正是如此，导致薄荷对正常情况下的魔药买卖，有些认知缺失。

    在她的印象里，魔药就该是，她炼制出来找个懂货的人验货，就能理所当然换钱。

    实际情况是，大多数商铺没能力接收来路不明的魔药师提供的神秘小魔药。

    薄荷没有毕业，没有魔药系提供的魔药师凭证。

    炼制的魔药，也并非传统流通的模板药剂——通用药剂效果规规矩矩，经历过时间验证，安全可靠。

    非通用魔药，虽有神秘小渠道流通，但薄荷是个陌生人，零信誉积累，无人担保。

    蜘蛛娘的一通解释让薄荷有些头疼。

    帝国都城的商铺回收他们的试制作品，一向爽快。

    此时的她也知道了，那是背靠学府，有天然信誉背书的结果。

    那些商铺收了练手作品，只需要从中获得几瓶效果极佳的杰作，就能转手卖出不菲的价格。

    干平台的二道贩子，专门赚他们学生党不懂渠道的差价。

    没想到离开了学府，卖点小魔药会这么困难。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啊……

    一番沟通，薄荷认命了。

    在敲响这家铺子前，她已经走了风荚城了好几家，得到的回复如出一辙。

    “如果客人对自己的魔药有足够的信心，不妨在商道旁摆摊叫卖？”

    薄荷憋了一股子劲头。

    摆就摆！

    手作魔药，物美价廉，她就不信没有识货的人！

    说着，她推开大门，再度没入了风雪中。

    波妮看着推门而出的薄荷衣着单薄，等待火环术生效期间，不住打颤，有些迟疑。

    主人的命令是，看到了只需汇报，别管她。

    分明很在意薄荷，可命令却显得好无情。

    魔法信使回信还有一段时间，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她交代一声，悄咪咪尾随了上去。

    魔药基础她没有对应的知识，无法判断，但薄荷的魔法实用基础，似乎不太理想。

    寻常魔法师的身体犹如海绵，缺少魔力，便会被周围魔力浸润，训练有素的魔法师可以自行加速吸收。

    施法后消耗魔力，优秀的魔法师可以做到，一边吸收，一边转化。

    而薄荷，吸收转化效率不高。

    肉眼可见的，火环术数次濒临崩坏。

    “好严重的偏科生，在帝国学府深造，只学了魔药，没练习实战？”

    薄荷在一间酒馆门前驻足，满脸渴望地凝视着飘逸着食物香气，温暖明亮的室内。

    吞咽口水数次，薄荷像是迷路的耗子，在酒馆周遭兜兜转转。

    联想到她贩卖魔药的急切，波妮了然了。

    薄荷很饿。

    正如她所想，寒冷的冬日长途跋涉，自帝国执政中枢来到最南方的贸易重城，薄荷花光了身上仅有的一点积蓄。

    如果是初春、入秋两个时节，她还能依靠丰富的植物学知识，在野外采摘有价值的素材换钱。

    肃杀的冬日，沿途白雪皑皑，万物寂寥，她的知识派不上用场。

    省吃俭用也抵不过身体热量的迫切需求，更何况，为了取暖，她不断调用着魔力。

    望着酒馆内烹制烤熟的鹿腿被端上食客的餐桌，醉醺醺的客人们吃得嘴角油光闪闪，不住吮着指尖，薄荷疯狂咽口水。

    烤鹿腿的香气像有了实体，变成一根根金色的钩子，穿透酒馆木门的缝隙，死死钩住薄荷的鼻腔。

    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的滋滋声，食客咀嚼时满足的叹息声，甚至刀叉刮过骨头的摩擦声，都在她耳中被放大十倍。

    她的胃剧烈抽搐着，仿佛有只饿疯了的黑皮大耗子在腹腔里啃咬挣扎。

    薄荷下意识按住小腹，这个动作却让空瘪的肚子发出更大的哀鸣，声音响得让她慌忙四顾，生怕被路人听见。

    想要硬着头皮转身就走，可脚却像是被风雪冻在了地上，挪不开。

    波妮把薄荷尽收眼底，心想其实她大可以靠着那身衣服，大摇大摆进去赊一顿。

    在风荚这座贸易重城做生意的家伙，不至于分不清帝国学府的长袍。

    不过以薄荷的言谈看，她显然很有底线，也足够骄傲，不屑于这么做。

    尊严当不了饭吃，你总不能活活把自己饿晕，倒在风雪里吧？

    酒馆门忽然洞开，涌出的热浪裹着更浓郁的肉香将薄荷淹没。

    有个妆容艳丽的冒险者摇摇晃晃地撞到她肩上，油乎乎的指印立刻留在袍襟。

    同行的人醉醺醺地调笑道：“小妞…嗝…挡什么路……大雪天，在这干什么？”

    “扮雪人吗？哈哈哈哈……”

    薄荷竟下意识嗅了嗅那污渍，胃因闻到油脂味而剧烈收缩，酸水直冲喉头。

    她眯着眼，空无一物的胃囊中燃烧的火焰倏地转移到了脸上。

    追上哄笑着要走远的几个冒险者，才到这群魁梧家伙心口的薄荷用力推了为首一人。

    本就摇摇摆摆的几人，仿若多米诺骨牌，一阵趔趄，摇晃着摔倒。

    “你这小妞……”

    率先站起的人，拳头紧握，即将扬起的刹那，怒火却被寒风吹散。

    让他冷静的并非执法队，而是同伴轻声的呢喃。

    “你看她的衣服……”

    薄荷挑着眉，冷冷地注视着弄脏她袍子的女人，用手指轻点污渍。

    风雪中来往行人匆匆，突然在路中央出现了几个木桩子杵着，不由得引起数人围观。

    “魔女……吗？”女人的声音卑微了起来。

    “拿钱来。”

    “您要多少。”

    薄荷指了指袖口的星语者学府标识：“你觉得该给多少？”

    沉甸甸的一个钱袋子出现在了薄荷身上，冲撞她的冒险者几乎掏光了这轮狩猎的积蓄，才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生怕晚一秒薄荷就会后悔。

    殊不知，薄荷比他们还要紧张。

    心脏砰砰直跳，饥饿让她头晕目眩。

    这种事，她还是头一次干，不曾想效果出奇的好。

    刹那间，她悟了。

    薄荷也不看钱袋子里有多少，在酒馆老板远远的，有些敬畏的视线注视下，她神态自若地走进酒馆，要了一处单间，点了满满一桌好菜。

    波妮等了好久，吃得肚子溜圆，还带打包外带的薄荷这才出现在了酒馆之外。

    她连忙把刚刚的见闻也一并发送到狱卒庄园。

    消息抵达时，恰是深夜，魔法乌鸦叩窗，吵得搂着薯条香甜入睡的江禾逸骂骂咧咧。

    打开窗户，一连两只乌鸦飞入室内。

    “谁？”

    “乌鸦，应该是波妮吧……风荚城能有什么大事，哈啊~~~~”

    “主人，风荚城发现薄荷行踪。”

    两人睡意全无，哈欠都被强行打断了。

    “不，不是，正常情况下，薄荷应该还在执政中枢的各大城邦里碰壁，最后才跑到风荚的。”江禾逸挠头，“还是冬天，怎么会这么快。”

    第二只乌鸦汇报的消息让两人更是讶异。

    “这么快就悟道了？”薯条不可思议，“我记得历史上，薄荷吃了一个多月的苦头，才放下矜持，伪装成游戏里市侩的小模样，见谁都要钱。”

    不睡了，睡个屁，全都起来嗨！

    被吵醒的众人面面相觑。

    被窝睨着狱卒哥，明知故问：“谁的锅？”

    狱卒哥高举双手，以示自己绝对清白。

    四原体抓住了重点。

    “先别讨论蝴蝶怎么把翅膀扇成这样，让薄荷实现加速同调，提前蜕变了，我们该怎么办？”

    墨鱼点头：“是啊土豆，这还在你的掌握中吗？”

    土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只要薄荷最终会和我们相遇，问题应该不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