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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燕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那是她人生中最寒冷、最绝望的一天,冷得刺骨,绝望得让人窒息。
那时候,他们的女儿才不过十个月大。她孕期没吃过一顿饱饭,糙米野菜填肚子,生孩子又赶上早产,孩子生下来就弱,从落地起就没断过药,得靠汤药吊着。
可聂老太太和聂二壮知道是个闺女后,嘴脸立刻变了。
孩子的冷暖不问,甚至连个正经名字都没给起——就因为孩子总吃药花钱,聂老太太便日日啐骂着“赔钱货”,那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刘燕心口生疼。
聂二壮起初还有点良心,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偶尔会皱着眉去县城给孩子抓几副药。可日子久了,药费像细水般往外淌,他渐渐不耐烦了,摔了药包骂道“一个赔钱货,填不满的窟窿”,此后便再也不肯管,任由孩子自生自灭。
刘燕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口粮再省一半,勒紧裤腰带攒私房钱,实在不够了就厚着脸皮找刘熊借钱,手心朝上的滋味难堪,可只要能给孩子凑够药钱,她什么都能忍。
那个冬天格外冷,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脸颊,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疼。
刘燕背着孩子在院里劈柴,汗水浸湿了里衣,后背却突然传来一阵灼人的滚烫。
她吓得手一抖,斧头“哐当”落地,赶紧把孩子从背上解下来搂进怀里。
孩子浑身滚烫,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眼睛紧闭着,已经烧得昏迷不醒,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刘燕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她浑身发抖。
她抱着孩子冲进聂老太太屋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地上,磕得鲜血直流:“娘,求您了,给点钱吧,孩子发烧了,再不去看病就来不及了!”
可聂老太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端着粗瓷碗喝着热粥,慢悠悠地啐了一口:“一个赔钱货,浪费那钱干什么!”
那时候,刘熊和黄珍珠正在外地务工,山高路远,根本联系不上,整个聂家,没有一个人肯伸援手。
刘燕抱着孩子,膝盖冻得麻木,额头的血混着眼泪往下淌,可聂老太太始终无动于衷。
刘燕揣着自己攒下的最后的铜钱,她背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口,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疼得钻心,她却浑然不觉,只一个劲地哀求牛车车夫:“求您捎我们一程,去福林县!”
好不容易才坐上牛车,她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棉袄裹得严严实实,可孩子身上的热度还是烫得她心慌。
她坐在颠簸的牛车上,一遍遍地用手背贴着孩子滚烫的额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砸在孩子的脸上,瞬间就冻成了冰粒。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把身上所有东西都当了,就算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救孩子。
她甚至对着苍茫的天空祈祷:“老天啊,这孩子是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是我这个做娘的没保护好她,若真要夺她的命,就用我的命来换吧!求求你,放过她,让我替她死!”
赶到福林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城里的医馆和药铺都大门紧闭。
刘燕背着孩子,在寒风里一家一家敲门,手掌拍得通红发肿,声音喊得嘶哑破碎。
敲了十几家,要么无人回应,终于有一家医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探出头来,看着她怀里昏迷不醒的孩子,又看了看她满身风雪、泪流满面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把她们领进了屋。
刘燕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把孩子小心翼翼地递给老大夫,紧张得浑身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满心满眼都是期盼:
“大夫,您救救她,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可老大夫只看了一眼孩子的脸色,又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鼻息,便深深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那一声叹息,像重锤敲在刘燕的心上,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刘燕到死都忘不了老大夫当时的眼神,里面满是悲悯、怜悯和惋惜,唯独没有她期盼的生机。
“娘子,节哀吧,这孩子已经断气了,你来晚了……”
断气了……
来晚了……
这六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下下剐着她的心。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六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回荡,撕裂着她的神经。
她僵在原地,浑身冰冷,比屋外的寒冬还要冷上十倍百倍。
她第一次尝到了心碎的滋味。
那是一种比寒冬更冷、比刀割更痛的绝望。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馆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
脚下的路像棉花一样柔软,又像刀尖一样锋利,她麻木地走着,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神,望着漆黑的夜空。
天塌了,地陷了,孩子没了,她在聂家唯一的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也没了。
那一刻,刘燕甚至不想活了。
她觉得死并不可怕,死了就能见到她的孩子了,就能陪着孩子一起了,就不用再承受这锥心刺骨的疼了。
天那么冷,她的孩子那么小,一个人走在路上,该多孤单,多害怕啊。
她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她迷迷糊糊地走出了福林县,不知怎么就走进了一片浓密的森林里。
怀里的孩子已经彻底凉了,像一块冰,冻得她心口发疼。
她自己也越来越冷,手脚僵硬,意识渐渐模糊,干脆就不走了,靠着一棵枯树坐了下来,紧紧抱着孩子冰冷的身体,把脸贴在孩子早已没了温度的小脸上,闭上眼睛。
她感觉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抽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意识也渐渐陷入混沌。
她在心里想:就这样睡过去吧,永远睡过去,再也不用承受这些痛苦了,再也不用看着孩子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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