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不可弥合

    “做好？”

    托莉娜的声音在这片花海梦境之中荡出阵阵悠然的回音。

    蓝恩已经走上了山坡并且继续靠近，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托莉娜如同一个在空气中飘荡的精灵，那些长到夸张、密到夸张的紫色头发在她身后宛如摇曳的飘带。

    “没有准备，没有与之匹敌的力量，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做好’？”

    “米凯拉，”说到自己的半身，托莉娜空灵的声音带着些许惆怅，“他全心全意的扑在了自己的计划上。他没给你提供过支持，也没有跟你详细讨论过，你到时候在交界地该怎么执行你的计划，这根本……”

    “安静！”

    唯一一次，猎魔人听到了玛莲妮亚的怒吼。

    即便女武神并不是以狂放的力量而著称的黄金半神，但她说到底也是半神。

    吼声和力量同时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

    气浪将那些娇弱的花瓣冲上天空，凌乱唯美之中又带着冰冷肃杀。

    猩红色的雾气从她身上飘散出来，只是刚一出现，就让周遭一大片紫色花海被侵蚀成了奇形怪状的模样，花朵上绽放了猩红色的真菌，并且一大片昆虫的振翅声也开始在花海下隐现。

    托莉娜和她那美丽的长发一起在空中飘荡着，只在玛莲妮亚怒吼出声的那一刻微微颤抖，其余并没什么影响。

    玛莲妮亚的双眼抬起来，怒视着自己哥哥的半身。

    “是米凯拉拯救了我，即便黄金律法和黄金律法基本主义都对猩红腐败束手无策，他也没有放弃我！到最后，我们一起被逐出罗德尔，是他用纯净黄金的力量压制了猩红腐败！”

    “这就够了！这就是他对我的任务、对我的人生最大的支持！我会完成我该完成的事情！”

    此时，蓝恩已经来到了近处，无遮无拦的站在她们两个谈话的边缘。

    但是显然，此时针锋相对的两人。或者说是怒火上头的玛莲妮亚，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了。

    玛莲妮亚其实并不是个能时刻保持理性的人，哪怕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很冷淡。但那更多是对曾经排斥她的外部环境的一种抗拒。而不是她性格的底色。

    这是蓝恩在这段时间跟她接触之后得出的结论。

    她本身性格如此，再加上听她们言语中的意思，已经进入幽影地的玛莲妮亚已经毫无疑问的无法完成自己哥哥的既定计划。

    愤怒、焦急、自责夹杂在一起，她现在的反应并不出乎蓝恩的意料。

    而托莉娜在半空中游动着，似乎一点也不受玛莲妮亚怒火的影响。

    “我只是说出事实。”

    “拉塔恩是【最强半神】，即便他在今天攻打罗德尔的时候受了阻碍，他本身的力量还有他的红狮子军团，也依旧强大。”

    “你该如何与那头红色的雄狮对抗？乃至于杀了他？”

    托莉娜的声音有一股娓娓道来的不紧不慢，像是在劝说，又像是在描绘一个预言的未来。

    “你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不是吗，玛莲妮亚？你只有一个办法，有可能在跟拉塔恩的战斗之中杀了他……”

    说到这里，因为愤怒而让猩红腐败的力量都溢散出来的玛莲妮亚，整个人突然一滞。

    但是托莉娜的声音却依旧不急不缓的说出了剩下的话。

    “拔掉你身上的【纯净金针】，完全释放【猩红腐败】。”

    残酷，却又客观。

    “不是依靠你寻觅多年、苦练不休的【水鸟剑术】，而是让那股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折磨你的力量，彻底一次性爆发出来。让你的……【腐败】开出花来。”

    “你以为米凯拉没想过这个问题吗？他不知道你在面对拉塔恩的时候败多胜少吗？但他什么都没给你准备，这几乎就是逼着你在最后的时候，在拉塔恩身边让【腐败】开花。”

    “你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不是吗？”

    “胡言乱语。”玛莲妮亚对托莉娜冷笑着，“米凯拉当然知道只有这样做，才能杀了拉塔恩。而我也当然会在必要的时候去这么做！”

    “但是在我拔掉抑制腐败病的【纯净金针】，让自己开花之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米凯拉的宏愿也将再无阻碍！”

    “他会从幽影地归来，他会重新帮我抑制腐败病，甚至是彻底根除我身上的【猩红腐败】！”

    托莉娜依旧微笑的看着冷笑的玛莲妮亚：“我相信米凯拉会回来救你……那么，那些会被你们的战斗所波及的其余人呢？”

    “因为你的战斗风格偏向凌厉快速，所以拉塔恩也并不会用流星群一类的大范围重力魔法来应战。所以，你们的战斗虽然依旧会造成破坏，但是波及范围顶多也就是个大战场而已。”

    “但是，当你决定【开花】之后……说真的，”托莉娜对玛莲妮亚好奇的歪歪头，“你自己能估算出来，被你的【猩红腐败】所影响的区域会有多大吗？”

    蓝恩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头。

    猩红腐败，根据梅琳娜告诉猎魔人的说法，这也是一名在交界地堪称历史悠久的外在神祇了。

    祂作为律法，不曾在法环上展现自己，成为真正的神。但是在许多时代都有祂的影子。

    在所有人都获得永生、稳定轮回的黄金律法时代来临之前，死亡在这个世界有其独特的流程。

    猩红腐败所代表的，则是生命衰朽后被自然分解、腐烂、再转化的力量。

    真菌、昆虫，都是猩红腐败力量的一部分。

    而在这个时代，因为没有了死亡，所以祂变成了腐败病。

    一种恶劣的传染病。

    玛莲妮亚是背负着【猩红腐败】的神人，一旦她将身上的律法力量完全解放，那么能造成直接影响的区域范围，都不会比拉塔恩一顿流星群砸下来造成的破坏力范围小。

    也就是：少说一整个亚坛高原都得被罩进去！

    而不看直接影响范围，猩红腐败的力量可还是会自发扩散、传染的啊！

    那就更不知道影响范围会膨胀到什么地步了。

    玛莲妮亚的愤怒像是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但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还是冷声给出了回答。

    “这……也不是问题！米凯拉将成为新的神祇！只要他从幽影地回到交界地，他就能救济众生！救赎一切痛苦！”

    “也就是说，”在这时，已经旁听了一会儿的猎魔人才插嘴说，“你赌上一切，甚至是数量不知道多少的别人的一切，成功的前提全都是：米凯拉在幽影地顺利成神，并且还会回来履行约定？”

    玛莲妮亚转头面向猎魔人，眼神里闪烁着无比的笃定：“这是必将发生的事实！只要我没有被她蒙骗！而现在，什么都晚了。”

    “我果然，一直就不该相信你，托莉娜！你背叛了米凯拉，你的半身！”

    “是吗？”面对女武神的指控，托莉娜反而略微出神的反问着，“是我，背叛了他吗？”

    一瞬间之后。

    “呲！”

    “呼~”

    尖锐的剑风和一阵紫色弥漫的烟雾同时在花海上暴起！

    剑风径直切裂了这无边的花海，大地被斩切的痕迹一直蔓延出去不知道多远！

    而那迷蒙的紫色烟雾，也扩散向了玛莲妮亚的所在。

    飘然之间，托莉娜拖着她那夸张的紫色头发，来到了猎魔人的身后。

    而玛莲妮亚则从紫色烟雾中走出来。

    女武神压根没有躲避这股催眠烟雾，因为这里本就是入睡之后的梦境，是她主动踏入了托莉娜的领域。

    因为她自信的知道：这位【沉眠圣女】没有伤到她的能力，至多也就是让她多睡一会儿而已。

    所以刚才那一刀，更多也是出于发泄愤怒和表明立场。

    火红色的长发散落着，让人看不清玛莲妮亚低垂脸庞上的表情。

    但她身上的那股杀气，则足以震慑任何人。

    “你骗了我，托莉娜。将我骗来了幽影地。但事已至此，我会去寻找米凯拉，我们会重新完善他成神的计划。我对你发出警告：别挡路，也别再出现，不然……”

    玛莲妮亚握了一下义手刀，接着对猎魔人说着。

    “蓝恩，我需要你继续帮忙，找到我的哥哥。”

    蓝恩刚要说话，但是在他的肩头，一只纤细晶莹的手按在了上面。

    紫色的长发如同浪花，托举着托莉娜漂浮在了猎魔人身后。

    “不要。”沉眠圣女空灵回响的声音，低声提醒着他。“不要支持，米凯拉。”

    猎魔人皱紧眉头，他实在没想到，这种严重到不可弥合的分歧竟然会在玛莲妮亚和托莉娜之间爆发。

    托莉娜身为米凯拉的半身，到底在抗拒，或者说提防他什么？

    “米凯拉是你的哥哥，也是你的另一半。”他只能先后对两人说着，试图缓和一下，“事情到了这一步，进入幽影地已经是事实。你们没必要因此就互相敌视起来。”

    托莉娜沉默着不说话。

    反而是玛莲妮亚，她看着被托莉娜搭着肩头的蓝恩，神色愈发冷峻起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你还在犹豫和迷茫吗，褪色者？”

    原本已经能互相叫名字的两人，现在已经重新退回了互相称呼身份。

    “希望你能尽快做出决定。米凯拉的救赎，对于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至关重要。而如果下次见面时，你决定心向托莉娜，那么我就会让你明白……”

    “何为【米凯拉的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