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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会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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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当夜,苏婉娘把季文昭说的告诉了沈汶,深夜里又低声哭了一场。沈汶虽然陪着苏婉娘流了泪,但心中更多的是放松:季文昭算是彻底与太子断了瓜葛,这两年,前世曾为太子获得了君臣称赞的那些政事建言就不会出现了。

    她特意要挑选苏婉娘作为自己的帮手就是为了季文昭。苏婉娘的父亲肯定是被太子而害,不然前世苏婉娘也不会那么舍身忘死要杀了太子。季文昭虽然精于谋略,但内心深处还是有正义感,不会干残害无辜的事。让季文昭查清了苏婉娘父亲的案子,就认清了太子的面目。无论他多么野心勃勃,都不会投靠这种行事无所顾忌的小人。

    这一举多得的事,怎能让沈汶不救苏婉娘?哪怕是因为苏婉娘过早地惊动了对方沈汶也在所不惜。

    苏婉娘也把自己又碰上了以前自己撞的人的事告诉了沈汶,并说了自己这次还误踢了人家一脚,把那人的腿给彻底踢坏了,所以约了那个人五日后去自己母亲的家里见见那两个郎中。

    沈汶觉得有些古怪,有个念头隐约一闪,但又抓不住。接着想起那天沈卓也会带着三皇子去那里,也把这事对苏婉娘说了。

    两个人都怕这是一个要刺探三皇子的阴谋。虽然苏婉娘根本不知道三皇子会那天去,对方就是知道了,也无法保证苏婉娘会邀请他,可两个人还是仔细地回顾了苏婉娘遇到那个人的过程。最后讲到苏婉娘离开,那个人还坐在地上起不来,跟在寺里一样,可见伤得不轻。如果说是安排好了被踢,以便那天与三皇子碰上,这也太牵强了。

    沈汶和苏婉娘都想不出怎么才能让一方不来,只能希望那天两拨人在不同的时间到。毕竟,谁也不能完全肯定那被苏婉娘踢坏了腿的一方是敌是友。

    元宵节次日,沈毅早早去请安,赶在大家来请安之前把前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夫人。

    杨氏虽然出了孕期头三个月,可老夫人让她还是多静养,不要管事儿。这次胎气不稳,一直要小心才对。所以府里的事还是都要先过老夫人,然后她再下达给钱嫲嫲或者苏婉娘等去做。

    老夫人边听边笑,到后来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沈毅也禁不住微笑。

    老夫人笑后,又沉静下来,小声问道:“汶儿,是故意的吗?”

    沈毅摇头说道:“不像,妹妹当时刚与苏传雅分吃了个点心,嘴都没有擦干净。然后又沿街吃了许多东西,一点也不把遇上太子的事放在心上,没看出有什么心思。”

    老夫人沉吟着,这时外面传来了声音,几个孩子一个个走进来,沈汶哈欠连天地进来,摇晃着对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着受了礼,看着沈汶问道:“昨天晚上汶儿去灯市玩得好吗?”

    沈汶忙打起精神,使劲地睁眼说:“好呀好呀,张家姐姐给了我块点心,我和小哑巴分着吃了。然后,婉娘姐姐把买吃的钱丢了,姐姐给了钱,婉娘姐姐给我买了炸果子,糖面球,腌红果,津梅子……”

    老夫人笑着打断道:“这么多吃的,还有别的事吗?”

    沈汶摇摇头说:“没什么了……”

    老夫人诱导:“你还见到别的人了没有?”

    沈汶眼睛一亮:“哦,一个公主姐姐给了珠子钗子,一个公主姐姐告诉我太子最大!”

    一屋子的人都笑,沈汶茫然地看大家,老夫人叹息道:“应该是皇帝最大。”

    沈汶固执地说:“可是那个公主姐姐说了,太子最大,要让我给太子磕头呢!”

    老夫人看着沈汶幼稚的圆脸,笑着说:“汶儿还是个孩子呀。”

    沈汶使劲摇头:“不是了不是了,我比小哑巴大!”

    大家又笑,老夫人不再说什么,让孩子们去吃饭了,留下了苏婉娘说:“汶儿心性单纯,你要帮着多看着些。”

    钱嫲嫲也说:“是呀,你现在不仅管着她的院子,府里的事儿也都知道了,时常给二小姐提个醒,懂得些轻重。”钱嫲嫲自从杨氏静养后,就有时往来在杨氏和老夫人之间,协调府中的事情。

    苏婉娘一宿过去,眼睛还是肿的,行礼道:“我一定好好照看小姐。”心说什么心性单纯,这府里的人大概没有比她心眼更多的了。

    钱嫲嫲关心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这么肿?这得哭了有一夜吧?”

    苏婉娘面露悲伤地点头说:“昨日去给小姐买吃的,被人偷了钱。我一想起来,就睡不着觉!”

    钱嫲嫲又问:“有多少?”

    苏婉娘带了些愤恨地说:“因是元宵夜,我多带了些,怕小姐要用,有一贯三十二钱呢!”

    老夫人笑着对钱嫲嫲说:“你就把这钱支给她吧,看这孩子哭的!”

    苏婉娘忙堆起了笑,对老夫人谢了。

    太子东宫里,幕僚奉上了侯府来的消息:那个幼女根本不懂事,只是深信了四公主说的话,事后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身边的丫鬟苏婉娘非常爱财,对钱心疼得要命,为了一贯多钱哭了一夜。

    到了施和霖和段曾过府的那天,沈汶和苏婉娘一早就去苏婉娘母亲那里等着,沈湘在府里等着两位郎中,唯恐他们到了侯府后会有事不去看苏婉娘的母亲。沈卓去了观弈阁等着三皇子,沈毅和沈坚都不好有所行动,只在府里老夫人身边等着郎中们的到来。

    沈毅私下告诉了老夫人今天三皇子要看郎中的事情,老夫人认为这事自己最好假装不知道,只让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在里面斡旋就是了,连杨氏都没有告诉。

    沈汶和苏婉娘进了苏婉娘的家时,天还只是微亮。可苏传雅已经起来了,听见声音迎出来,见礼后小声说:“我昨天睡觉前看娘坐着,今早起来娘还是坐着,看着好像很累。”

    苏婉娘皱眉,对苏传雅说:“你去告诉邻家的嫲嫲,今日先不用过来,我来照顾娘,我走时你再去唤她就是了,钱照给。”苏传雅应了,小跑着去了。

    苏婉娘给母亲雇的人就住在附近,每日白日来做饭打扫。

    苏婉娘和沈汶进了屋子,苏婉娘打开了外间的窗户,屋子里没有几样家具,都擦得很亮,地上也干净。苏婉娘示意沈汶先在外间坐了,自己进了里屋。里面传来苏婉娘低声问候声,然后苏婉娘出门打了水,服侍了她母亲潘氏洗漱。又给潘氏煮了些稀饭送进去……

    苏传雅回来,也吃了早饭,和沈汶坐在一边,沈汶给他看功课,连带教他几个字。

    忙了好久,天已经大亮了,苏婉娘再出来,面露愁郁。见沈汶盯着她,就附到沈汶耳边轻声说:“我娘看着越来越弱了。”

    沈汶知道这是必然的,心里虽然难受,可还是犹豫着问:“那……你该问问你娘了……”

    苏婉娘一愣,想起沈汶曾说过的她的母亲可能知道一些有关她父亲的事。她这几天思及亡父,有时还是流泪。现在母亲的情形不好,提起父亲,是不是会更加感伤?可如果不提,哪天母亲去了,那么证据就会石沉大海。父亲怎么能就那样白白地惨死呢?

    苏婉娘咬着牙点了下头,反身进了里间。她在面色颓败的潘氏身边坐下,还未开口,眼泪就涌了起来,潘氏微弱地问道:“婉娘……何事……”

    苏婉娘努力了片刻,低声说:“娘,我知道了,父亲是被人陷害的,是被冤枉的!娘,父亲是不是对您说过什么?”

    潘氏听闻一阵气喘,然后咳嗽起来,苏婉娘吓得不敢哭了,忙一个劲儿地给母亲拍背,小声说:“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潘氏喘着气,从枕边拿起了一块手帕,塞给了苏婉娘,轻声说:“我原想……等你们都长大……”

    苏婉娘展开手帕,一看就流下眼泪,呜咽着说:“娘一直都知道……”

    潘氏拉着苏婉娘喘息着说:“……不能急……你们……要长大……要成家……”

    外面沈汶大声说:“施郎中、段郎中好!”原来是施和霖与段增到了,苏婉娘忙紧握了锦帕,擦了下眼泪迎了出去。

    外间,沈湘领着两个郎中进来,郎中们与沈汶见礼,苏婉娘行了礼,带了他们进里间。

    沈湘皱眉看沈汶,小声说:“你来这里干吗?!”她为了减少知道这事的人,只带了几个护卫,连丫鬟都没有让跟着。

    苏传雅马上站起来,仗义地说:“小姐是来看我的!”

    沈湘扑哧笑了,点了下苏传雅的脑袋说:“来看你干什么?”不等苏传雅愤怒地辩说,就一把拉了他的手说:“去,让护卫送你去府里,老夫人正念叨着你呢,昨天的字写了半页就跑了。”一手又去拉沈汶,“你也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沈汶摇手说:“我要和婉娘姐姐一起走!”

    苏传雅跳着脚说:“我也要我也要……”闹得沈湘心烦,顾不上拉沈汶,先把苏传雅拎了出去,交给护卫抱走了,才回来又对沈汶说:“你老老实实地回府去!”

    沈汶扭动身体:“不嘛!我要等婉娘姐姐!不让我就哭!”

    沈湘气鼓鼓地看沈汶,沈汶笑着拉沈湘的手:“好姐姐,我保证不捣乱啦,只乖乖坐一边啦,我反正也是知道的……”

    里屋的门一开,苏婉娘和两个郎中走出来。沈汶跳下椅子,溜到了墙角站了,表示自己不碍别人的事。

    苏婉娘眼泪汪汪,回身轻轻关了门。

    施和霖叹气道:“我给你娘服了丸药,该能让她睡一会儿。”

    段增也少见地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竟然什么都没说,看来潘氏的情况不妙了。

    苏婉娘付了诊银,段增在一边对施和霖低声说:“咱们还是别拿了……”

    施和霖愣了一下,竟然没有争执,分了一半递还给苏婉娘说:“只是那丸药钱……”

    苏婉娘流泪把钱推了过来,小声说:“多谢郎中,我有足够的钱,郎中拿着吧。”

    施和霖把钱递给段增说:“我多配一些药,让你娘尽量舒服些。”

    苏婉娘只咬着牙点头,沈湘忙低声说:“请郎中稍坐。”

    苏婉娘想起来他们还要在这里等着,忙去给两个郎中准备茶水。路过沈汶时,把手中的锦帕塞到了沈汶手里。

    沈汶在一边悄悄展开锦帕,上面是一幅普通的绣品:一树桃花从一段院墙内探出来,墙下有一块假山样的石块,几只小鸟在啄食。沈汶将手帕折起,放入了怀中。

    难怪前世苏婉娘虽然没有见到潘氏,还是得到了潘氏留下的证据,查到了太子身上。这块锦帕肯定是苏婉娘从潘氏的遗物里得到的,这绣的情景一定是苏婉娘知道的地方,小鸟啄食的地点可能就是埋藏了东西的地方。

    沈汶感慨:潘氏不想让年幼的儿女知道真相,可又不愿因为自己的死而泯灭证据,就想出了这个方法,她有这样的心机,难怪苏婉娘那么聪明……

    院子里传来了声音,苏婉娘忙迎了出去。沈湘以为是三皇子来了,站起身看门外。可院子里走过来的,是一个青年人扶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少年。

    那个青年人面皮白皙无须,也许别人会觉得他是因为年轻,可沈汶看出他是一个太监。她马上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了,一时头大:四皇子怎么卷进来了?!

    前世,四皇子至死也没跟侯府有过任何联系,此世,这个人怎么和苏婉娘撞到了一起?她不知道,如果她不救苏婉娘,就不会惹起大皇子的注意,也就不会有长乐侯府的争吵,自然不会让四皇子动心去结交侯府的儿女……牵一发动全身,她只要有行动,就会有后果。

    沈湘也惊讶怎么来了个陌生人,转脸看苏婉娘,苏婉娘脸有点红,低声解释道:“我把人家撞伤了,就让他来家……”

    四皇子进门,见到两个侯府的小姐都在,同样吃惊,表面上忙谦恭地行礼。沈汶赶紧回礼,沈湘并不知道这是四皇子,只觉得这少年有些怪异,但她虽然骄傲,可是已经快十一岁了,对着弱小有了种爱护的母性,见少年的腿脚不便,就格外有礼,怕让人难堪。

    苏婉娘不好意思地对着四皇子行礼,请他坐了,转身对两位郎中说:“我……请了这位公子来……”

    施和霖马上说:“如果是骨头被伤着了的话,我只能用些药,无法……”他听见苏婉娘告诉沈湘她把人撞伤了,又见那个少年腿瘸,怕是伤了骨,就先把话说清楚,外伤骨伤什么的,可不是他的专长。

    段增却马上走了过去,蹲在了四皇子腿边,两手马上就按在了四皇子的腿上。

    施和霖急得跟过去,小声说:“你知道什么?!别乱动!”

    段增嘴里说:“你才不懂!你别动就是了!”摸了摸,伸手就把四皇子的裤子卷了起来,露出了四皇子苍白干瘦的腿,沈湘和苏婉娘忙转脸不看,一边的丁内侍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段增一翻眼睛:“给他看腿!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想让我给他看就别挡着!”他虽然才十二岁,但长年在市井里摸爬滚打,口齿格外犀利。

    丁内侍被斥责得一愣,四皇子见苏婉娘虽然微侧了脸,可肯定看见了自己的枯瘦的残腿,一时满脸通红,青筋都快爆炸了,恨不得把这个少年郎中一脚踹出屋去,可是自己的腿就在人家手里,那个少年的手指如钢针般,触及的地方疼得要命,腿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疼得冒汗,只能咬牙不出声,根本无法张嘴说话。

    一时屋里没人说话,沈汶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地看段增对四皇子的腿上上下下地闭着眼睛乱摸,她也闭起眼睛,看到了段增脑子里特殊的频率,猜到了段增为何成了一代名医,决定有机会找他核实一下。

    过了一会儿,段增放了手,丁内侍手忙脚乱地给四皇子放下了裤子,指着段增气愤地说:“你最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

    段增一瞪眼:“不然怎么样?这腿骨断了以后接得乱七八糟,让他一走路就疼个半死,你们请的郎中是存了害人的心吧?”

    苏婉娘吓呆了:“我……我把他的腿撞……撞断了?!”

    四皇子忙说:“不是……不是你……”

    段增撇嘴:“这应该有两三年了,如果你是那时候撞的,有可能。”

    苏婉娘忙抚胸口,松了口气。但马上觉得对不起这个少年,怎么能因为不是自己撞的就这么高兴呢?为了弥补,赶快去倒了一杯茶水,赔笑着放在他的手边,也表示下安慰。

    见到苏婉娘的笑容,四皇子脸上的尴尬慢慢褪去。

    施和霖在一边说:“哎呦,怎么会有这样的郎中?话说如果不会驳骨就不要害人呀。比如我,就从来不接这样的病人……”

    丁内侍失望地说:“你不会治骨伤?!那我们来干嘛?”

    施和霖一愣:“谁说我会治骨伤了?我让你们来了吗?”

    苏婉娘忙说:“我并不知道是骨头坏了,以为只是腿疼……两位郎中这么出色……”

    听到赞扬,施和霖捻着胡须笑了:“当然,我可以用些药剂,暂缓疼痛,即使不能驳骨……”

    段增不耐烦地打断:“那是你!别拉上我。”

    丁内侍看着段增:“你能吗?你才多大?别信口开河!”

    段增冷笑:“你少看不起人!我把他的腿打断了,重新接上,保证他比现在要好!能走能跳能跑,顶多天阴下雨有些酸痛,老了成个老寒腿,如果他能活到七老八十的话……”

    丁内侍吓得结巴:“什么……什么?!你要打断……皇……我家公子的腿?!”

    段增皱眉:“不打断怎么重新接?我再给他接出条腿来?你见过三条腿的人吗?!”

    施和霖用教导的口吻对丁内侍说:“这位小哥,这驳骨,是要先打断再接的……”

    丁内侍急得出汗了:“你打断了……能再接上吗……”

    施和霖也在一边拉段增:“你……徒弟,你能行么?”

    段增一甩施和霖的手:“当然!以前的大黄小黑和翠儿不都是我接的?”

    丁内侍明显松了口气,可施和霖急切地说:“那是狗、猫和一只鸟!”

    丁内侍愤怒:“你只给飞禽走兽接过?!竟然就想给皇……公子接骨?还要先打断?你好大胆!”

    段增也怒了:“你懂什么?!飞禽走兽更难接!我接的时候告诉它们别动,它们根本不听!就那样我都接好了!给他们卸了泥巴后,大黄跑得飞快,小黑能从房上跳下来,翠儿还给我叼了虫子来呢!你知道它这是在对我说什么吗?!”

    丁内侍茫然地摇头,“我怎么知道鸟在说什么?”

    段增像对着白痴一样说:“那是感谢!我接的不好,它能说谢谢吗?!”

    丁内侍张口结舌,段增再接再厉道:“我还告诉你,你家这位公子现在还不算老,骨头没长硬,让我赶快重新打断再接,他一点儿都不会瘸!再等几年,就是再重接,能让他不疼了,也无法让他像常人那样走路了!”

    施和霖点头同意段增道:“这倒是,这位小哥也就十三四岁吧,骨头还算稚龄。就是不让我这位徒弟驳骨,也该马上找人重新接一下,不能再拖了。”

    丁内侍喃喃地说:“还能治好?还能治好吗?”说着,他竟然哭了。

    施和霖和段增面面相觑,施和霖小声对段增说:“你看他多激动,徒弟,你可一定得给人家接好了,不然他失望了,来烧咱们的房子都有可能。”

    段增无所谓地说:“在他小腿上,就是一条大骨头,又不是细了吧唧的翅膀,很好接,肯定没事儿!”

    四皇子一脸痴呆的样子,丁内侍抹了抹脸,看了看四皇子,又问道:“到底要怎么办?”

    段增说:“哦,很简单,我将他的腿骨打断——要我来打,我知道打哪里……”

    苏婉娘心中一疼,看向四皇子,四皇子的眼眸,正对上苏婉娘的眼神。

    丁内侍忙问道:“可是会疼痛?”

    段增又不耐烦:“当然疼!这不是废话吗?!把你腿打断试试?看你疼不疼!”

    苏婉娘眼泪又出来了。她这些天哭得太多了,先是父亲的消息,接着今早又知道母亲也快不行了……动不动就流泪,简直比沈汶都能哭了。四皇子见苏婉娘流泪,心中又酸楚又温暖。

    施和霖说道:“我可以给些药,能稍减疼痛,只是这些丸药很贵……”

    丁内侍摆手道:“多少钱都没事!只要能治好!”

    施和霖张开嘴笑了,段增不高兴地说:“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他转脸对丁内侍说:“我给他接上,用泥巴固定了,他得一动不动地躺上一百天!早一天都不能下床。中间不能被挪动,不能受颠簸。不然的话,骨头错位,就是白接了!如果他不能这么躺三四个月,还是不要受这个苦。”

    丁内侍的脸色突然暗了,一副沮丧不堪的样子。

    施和霖咦道:“家中难道不能让他静养?”他看了看四皇子的衣饰:“看起来你们也是富贵之家,不该要去谋生计,躺上百天有何难?”

    四皇子慢慢地叹了口气:“怕是不会让我安心躺上百天,总会有事把我弄起来的。”

    施和霖嘶了一声,低声对段增说:“你听听,我原来以为他的腿接成那样是找了棒槌郎中,现在看来……”

    段增点头,施和霖问段增:“我给他配上驳骨丹,驳骨散,你觉得会有多少天?”

    段增对四皇子说:“若是有我师傅的汤剂,你可能早上十天能下床。”

    四皇子苦笑:“若是知道我要静卧,我大概都不能躺十天吧。”

    段增愤怒了:“你这是什么家?有这么害人的吗?”

    施和霖拉段增:“这是大户人家的隐私,少问!你年纪太小,别乱说!”

    四皇子无力摇了下头,示意丁内侍扶他,对苏婉娘说:“多谢……”那意思是要走。

    段增止住他:“不行!你一定要现在治!不能就这么走了!”

    丁内侍怒气冲冲地说:“我……家公子没法静养,你说的,治也白治,还要受罪!”

    段增语塞了,在一边的沈汶愣愣地说:“没法在家静养,就到外面静养呗。婉娘姐姐说了,兔子还有三个家呢……”

    沈湘低声斥责沈汶:“你胡说什么?”

    苏婉娘领悟,说道:“对呀!家里如果不好,就别回去呀!”

    丁内侍苦笑道:“怎么能不回……”宫?

    沈汶像小孩子讲故事一样说:“我要是不想回家呀,就在路上跌一跤,大家看着我动不了了,就请了郎中,然后郎中叔叔就把我接走啦……”

    沈湘不屑地说:“那母亲接着就让人去接你呢?你敢不回来?”

    沈汶抱着自己说:“我病啦,病啦,很难受啊!不要回家啦……”

    苏婉娘与沈汶的眼睛对上,马上领会了沈汶的意思,低声说:“对呀,你们出来,找个地方,然后就跌倒,郎中过来给你诊病,说你病得厉害,要赶快送走……”

    丁内侍脸色变了:“瘟疫?!”

    苏婉娘撇嘴:“当然不是真的!”她看向施和霖:“有没有能让人显得有病的药?”

    施和霖不自然地咳了一下:“这个,我平时,很少……”

    段增不耐烦地说:“当然有,我师傅特别爱琢磨那些,什么让人满身生疮,到处痒痒之类的……”

    施和霖马上打断说:“哪里?!哪里?!我只是……好奇!”

    沈湘也明白了,摇手说:“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吧,但是当场去看病的可不能是你们两个,大家都知道你们给镇北侯府看病,别把侯府扯进去。”

    施和霖捻须思考:“我有个师弟,那简直是个庸医!从来没诊对过病,可人却非常好……”

    苏婉娘说:“要找个大庭广众的地方,让人抓不到线索。”

    丁内侍说:“哦,还得有个借口,让我家公子能正大光明地离……府。”

    施和霖皱眉道:“你家公子都不能离开家?”

    丁内侍点头说:“我们今天就是偷偷出来的。也不是不能,就是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能让人看出是特意出来生病的。”

    大家都安静了片刻,苏婉娘突然想起来,说道:“我听说,二月二日季文昭要在观弈阁解那个挂了一年的生死劫,你家公子会不会下棋?如果会下,就说要去看季文昭的棋局。”

    沈湘也变得有兴趣了:“对呀,季文昭是国手,他的棋局肯定不能错过。你要是不下棋,现在回去赶快假装喜欢吧。”

    丁内侍高兴地说:“我家公子喜欢下棋,那时就借着这个理由出来!”

    沈湘像个指挥将领般指点说:“你们到时就到观弈阁,然后剩下的就由这边安排。”

    苏婉娘忙说:“双管齐下,你们到了观弈阁外,借机摔一跤,然后就动不了了。郎中来看,说还有病,该马上治,把你抬到医馆。到了那里,就说这病会传人,你接着高烧不起,谅也没人敢把你接回去……”

    段增问:“那能坚持百日吗?”

    丁内侍也担忧地说:“家主……肯定会派人来,那些郎中,都是顶尖的……”

    段增不相信地问:“顶尖的郎中还能把他的腿……”恍然领悟,气愤道:“这是败坏医德!师傅,那些人是败类,咱们可不能输了!”

    施和霖也气愤:“你总是这个时候才叫我师傅!你到底想干嘛?!”

    段增说:“当然是要如何骗过那些医家败类了!”

    施和霖捻了胡须,微闭双眼,大家都看着他,屋里静静的。施和霖明显非常喜欢这种氛围,捻得格外长。

    四皇子偷看苏婉娘,见她双眼紧盯着施和霖,专注得发亮。

    施和霖哼了一下,段增问:“快点!你到底要如何?”

    施和霖瞥了一眼段增,端着架子说:“别忘了叫师傅。”不等段增发狂,转脸问丁内侍:“我可调出药来,让你家公子心跳加速,如同发热,体出红斑,类似有疫……”

    丁内侍担心地说:“可不要害人。”

    段增说:“他是我师傅,怎么能害人?”

    施和霖感激地看段增:“你真是我的好徒弟!……”

    丁内侍着急地问:“别互相吹捧了,还有什么?”

    施和霖又说:“然后再肚泻不止,恶臭难闻……”

    大家都做出恶寒状,沈湘忽然觉得不对,问一直默默不语的四皇子:“喂,我们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呀?”

    四皇子看了几个人,眼里像是有水影,吞咽了一下,清楚地说道:“不同意!”

    “什么?!”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诧异道。

    四皇子板起脸:“不同意。我要……回去了。”他扶着丁内侍的手臂站起来。

    段增急了:“你别走,你必须治!”

    四皇子冷淡地说:“我不治!”转身,丁内侍不动,四皇子皱眉使劲拉丁内侍的胳膊,丁内侍眼含着泪水说道:“……治吧……”

    四皇子坚定地摇头:“不治!”

    段增跳脚:“你这是什么脾气?每天走路都疼你喜欢呀?!你站都站不起来还不治?!你看不起我年纪小?!我告诉你,我段增可是天生的神医!世上没人能比我更好!我能……”他咬了下嘴唇:“我能给你把骨头接得不差一分毫!”

    四皇子转头固执地对段增说:“那我也不治!”段增愣在那里。

    四皇子对丁内侍恶狠狠地说:“回……去!”

    丁内侍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地哭了:“可是我要治!我要……公子治啊!”哭着拉着四皇子的衣袖不走,四皇子气得脸红,扯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外挪步。

    大家都傻了,施和霖过去扶四皇子:“别别,别这么意气用事。这位小哥,你还是治吧,若只是金钱,我可以给你很大的折扣……”

    沈湘大方地一拍案说:“我们侯府给你付了!”

    苏婉娘着急地说:“我撞了公子,可以付一些……”

    四皇子只是摇头,沈汶突然拍着巴掌咯咯笑了,众人愣住,看沈汶,沈汶脆生生地笑着说:“我知道他为何不治了!”

    沈湘怒目:“你知道什么?”

    沈汶瞪圆眼睛,笑着说:“他怕万一他厉害的家主知道你们给他治了病,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弄不好都被好好地打板子呢!”

    大家恍然,四皇子摇头道:“不治!”

    正争持间,院子里有人声,门口处,沈卓带着三皇子走了进来。

    三皇子一见四皇子就愣住了,脱口道:“四弟,你怎么在这里?”

    沈湘和苏婉娘都见过三皇子,他这么一叫,马上就明白了四皇子的身份,了悟地看过来,一同进来的沈卓也好奇地看四皇子。

    四皇子原来微红的脸突然变得煞白,他看向苏婉娘,怕苏婉娘觉得他隐瞒了身份,前来戏弄她。一阵头晕,摇摇欲坠。

    可苏婉娘一听三皇子叫破四皇子的身份,马上明白了四皇子为何不治腿了:如果这个计划败露了,给四皇子治腿的郎中、涉事的医馆、参与其中的太监,都躲不开一个死字!一时心中万分难过,看向四皇子,见他脸色惨淡,眼露绝望,以为他被三皇子撞见了,害怕三皇子去告密,心中恐慌。

    苏婉娘知道三皇子也是背着皇帝前来,同样是秘不可宣的事,见四皇子晃悠,忙过去虚扶了他,引他坐下,小声地安慰说:“没事。”

    听了苏婉娘这两个字,四皇子才缓过气儿来,对着三皇子微弱地叫了一声:“三……哥。”

    施和霖和段增互看,不知道这来的人是什么人,方才这位小哥的家里可是有问题的,治腿都不能。

    三皇子也知道四皇子被自己吓到了,忙抱歉地说:“四弟不要惊慌,我只是来问问这里的郎中……有关我娘的病……”三皇子面现悲伤。

    四皇子看着身边的苏婉娘,周围的几个人,想到他们方才那么热情地给他筹划,要为他治疗伤腿,一时有种豁出去了的感觉,低声说:“你娘……是不是跟我娘一样:开始时,头痛,目眩,掉头发,口舌生疮,然后,吃不下饭,可腹泻,呕吐。再后来,脸变得黑了,眼眶和两颊都陷下去了,头发全掉了,皮肤上,都是疮斑,咽不下水,吐出的东西有大蒜的味道……”

    三皇子满眼眶的泪,一连点头说:“是……是……是这样的……”

    施和霖大声说:“这么明显?!这不是中毒吗?”

    段增说道:“还是最简单的毒,□□!你们找郎中了吗?”

    三皇子身体颤抖着看段增:“郎中们说……看不出病症……”

    施和霖“哈”地笑了一声:“你们请的都是什么狗屁郎中呀……”可看到了三皇子悲怆的样子,又闭了嘴。他看看三皇子,又看看四皇子,心说这是什么府邸?一个儿子的腿被接残了,治都不敢治。两个儿子的娘,中了□□都不知道……刚想到此,就猛地一个寒战,浑身抖了一下。

    段增还没有察觉,皱眉道:“照你这么说,这已经是有段时间了,现在还活着可真是少见!你娘剩下日子该没多少了。”

    施和霖拉了一下段曾的袖子,低声说:“别,别乱说……”

    三皇子哆嗦着问:“能……能有什么办法?珍珠粉有……有用吗?”

    段增摇头:“那些在早期还可以,可是现在,解毒已晚了,连镇痛的药都没有什么用,病人五内俱烂,最后满腹脓血。让她早点离开也许还仁慈些,能少受些苦。”

    施和霖使劲拽段增的袖子:“你就别说啦!小孩子家,没出师别给人瞎看病!”

    段增甩开施和霖:“这么明白的事还用出师吗?你别装糊涂!这才是真的是看不了的病,毒都把内脏烧穿了!天王老爷也救不了了。你拿不到钱的,讲清楚就行了,别卖关子……”

    三皇子手扶了门框慢慢地转身,往外走,可到了院子里,他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

    沈湘沈卓见状忙跑了出去,沈卓使劲扶三皇子起来,三皇子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沈湘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交给三皇子,让他拄着慢慢地跪起来,然后又站了起来。

    沈卓低声说:“我陪着你,我们去城外。”

    三皇子手握着沈湘的佩剑,恍若无闻地磕绊着随沈卓往外走。沈湘急忙跑回屋里,对沈汶小声说:“我带着我的护卫跟他们走,给你留两个人。”

    沈汶摇头说:“你都带走吧,谁会注意我们?”

    沈湘说:“还是留两个吧,你们小心些。”匆忙地离开了屋子。

    他们离开,屋子里清静了,施和霖开始哆嗦了,小声对段增说:“咱们……咱们惹大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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