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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杨汲心中胡思乱想,赵煦却是看着那沙盘上的山川河流,终于回忆起了一些东西。
“济水、汶水……”
“临清……郓州……”
赵煦轻声呢喃着,脑海中的记忆更清晰了。
他的手,抚过山川,越过河流。
最终,停在了徐州。
他回头看向杨汲,问道:“杨卿……朕观此沙盘,徐州距郓州也不算太远……“
“既凿了郓州到临清的运河,为何不顺势,再修一条运河,将郓州与徐州相连!?”
“如此一来……”赵煦轻声道:“不止可使京东之商货,往来河北畅通无阻,也能令东南商货,直入京东!”
杨汲听着,对于面前的这位少主的慷慨与气度,大为敬服!
概因他服侍过先帝!
也概因他听说过很多前朝故事,在这些故事中,历代大宋官家的形象,都很有趣!
就像他本人在私人笔记里,记载和描述的那些与先帝相处的故事一样。
表面上,盛赞不已,推崇备至。
可仔细推敲的话,却都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些潜藏在歌功颂德之间的字来。
在这其中,出现的最频繁的文字,当是两组——
吝啬!
守财!
自太宗以降,尽皆如此!
这一代代的赵官家,都如仓鼠一样,天天忙着把天下的财富,都叼到他自己的封桩库里藏起来。
大宋朝为什么年年铸钱,但铜钱总是不够?
历代官家的仓鼠行为,起码要占大半。
因为这些官家,可不止自己在忙着把财帛搬进自己的封桩库。
上行下效,官家们身边的人,自然也都跟着往自家搬财帛。
这些人身边的人,当也有样学样。
杨汲记得很清楚,他当年进京赶考的时候,听人说起过,汴京城出了个新贵王广渊。
此公善大字,随便一张字帖就能卖出一千贯的天价!
就这,还有价无市!
因为,王公心情不好,根本不屑写!
而在当时,天下最知名的书法大家,乃是蔡公君谟(蔡襄)。
但在彼时,这位书法大家的字帖,一张能卖五十贯就不错了!
一如现在,当代认可的书法大家米芾的字帖价格。
那么王广渊的字,凭什么这么贵?
答:因他是英庙的发小兼绝对心腹!
宰相的话,英庙不一定听,但王广渊的话,英庙一定听!
所以,无数人不惜重金,纷纷求其笔墨!
因为,只要有其笔墨,其他姑且不论,一般的差役,就不敢轻易找麻烦了。
可谓是家有王才叔一贴,胜过天府尹(权知开封府)!
英庙虽只在位四年,但王家却在此期间,捞的盘满钵满。
传说王家当时养的狗,吃的都比权势人家的衙内好!
赵官家们捞钱是行家里手。
但,想从他们的封装库里往外掏钱……
几乎是做梦!
但,如今这位少主,却大不一样。
杨汲想着他这些年在地方州郡听过的事情和回京以来的所见所闻。
又想着方才,这位少主所问的事情,终于是动容起来。
连声音都带着些颤音了——没办法!他这样的技术官僚,做梦都想要有一位,愿意出钱帮他们修建一个可以名垂青史,为万世纪念的伟大工程!
如蜀之李冰父子,也如汉之王景……
这都是生为名臣,死为鬼神,香火祭祀不绝的典范!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后,答道:“奏知陛下,臣确实想过,从郓州凿运河以通徐州,甚至海州……”
他这几个月,可是走访了不少地方。
同时也勘测和丈量过了,几乎大半个北方的地势、地理、水文。
“奈何……郓州地势远高于徐州,亦高于临清……”
“若只自郓州凿河以通临清,郓州地势高,水利下趋,当无碍也!”
“可若通徐州,则将因郓州地势高,徐州之船恐难抵郓州!”
“即使效灵渠之法,设水闸通行,也恐通航有限……”
“伏乞陛下明察!”
说着杨汲就深深一拜。
赵煦眯着眼睛,看着沙盘。
作为帝王,他上上辈子就已接受了完整的帝王教育。
对于天下地理、名山大川、河流,都已了然于胸。
何况他在现代的时候,经常因为工作原因,东跑西跑,去过大半个中国。
论起经历和见识,这中古时代,怕是没几个人比得过他。
自然他知道灵渠,他还亲自去那条延续到现代的古老运河游览过。
铧嘴、大天平、小太平、斗门……
那条千余年前的秦人,所建造的工程奇迹和劳动人民的智慧,哪怕在现代,依旧叫人拍手称赞。
自然,赵煦知道,杨汲所说的灵渠之法是什么意思?
就是灵渠的南渠的斗门和S型弯道。
通过斗门,可以蓄水,使哪怕枯水期,船舶也能顺利通航。
而南渠S型的弯道,又能减缓丰水期南渠的水流速度,保障船舶通航!
灵渠都看过,赵煦自然也游览过那条在现代,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的京杭大运河!
不是现在的这条大运河!
而是历经了元、明两代所修的那条大运河。
而杨汲献上来的这个方案,之所以让赵煦觉得眼熟,就是因为,它其实是元、明大运河的一部分!
准确的说,是会通河的一部分!
而会通河,也是一个工程奇迹!
尤其是会通河的核心,那个在明代修建,被后人称作‘运河之心’的伟大水利枢纽——戴村坝工程。
也就是那个被人称颂为‘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的水利调节枢纽。
这样想着,赵煦就循着记忆,在沙盘上找到了他在现代曾游览过的戴村坝的大体位置。
“杨卿……”赵煦指向戴村坝所在之地。
如今的郓州须城县一个叫南旺的草头市。
“若在此地,设坝引汶水南流,迫其流入小汶河呢?”
杨汲循着赵煦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同时,他在当地勘察、走访的记忆也浮上心头。
他自然知道,官家所指的地方,正是郓州的最高点,也是徐州漕船北上最难的地方。
无数当地的河流,汶水、小汶水、洸河……在他心中浮现。
当地的地势、地理,也开始被他复盘。
紧接着,他这一生所学、所知、所行的水利工程经验与知识,在他脑海中构成了无数画面。
都江堰、灵渠、大运河、汴河、引洛入汴、曹河、五丈河……
一个个大坝,一条条运河,数不清的水利设施……
当年,候公传他的那些水利之法,也跟着浮现在他脑海……
沈括教给他的飞鸟测高法……
宋用臣和他讨论过的工程营造之术……
然后,杨汲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知道的——官家所言的事情是可行的!
不仅仅可行,而且,只要最后能够成功,这个工程的伟大,将不亚于那些名垂青史的伟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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